[2002-01-03] 特稿：我為毛澤東當翻譯
•李光輝•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上午，我突然接到通知，晚上要去完成一項重大任務，為毛澤東主席當一次內部翻譯。
■為毛澤東主席當翻譯，唯一讓我擔心的是：對他濃重湖南口音心裡沒底
為毛澤東主席當翻譯，任務既光榮又艱巨。我思忖，在外語運用方面問題不大，自己以前擔任過周恩來總理、外交部領導的翻譯，上場估計也不會膽怯。唯一讓我擔心的是：以前只聽過一九四九年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的錄音，對他濃重的湖南口音心裏沒底。
穿上用先父大褂改成的皮外衣，戴上從同事那裏借來的哥薩克式銀灰色皮帽，我隨外賓來到人民大會堂。我們先在等候大廳等待安排，不久，工作人員進來通知，讓我們到另一個廳去見毛澤東主席。我向三位外國朋友傳達意思後，就共同起身走出等候大廳。
■見到毛澤東主席，我們按當時風行做法，右手高高舉起，揮動毛主席語錄，口中高呼「毛主席萬歲」
見到毛澤東主席，我們四人就按照當時風行的做法，右手高高舉起，揮動毛主席語錄，口中高呼：「毛主席萬歲！」當時廳內溫暖如春，只有我一人身穿過膝皮外衣，頭戴圓圓的哥薩克式皮帽，同其他人相比，活像一個「冰山上來客」。雖然一進大廳我就趕緊把帽子摘下拿在左手，右手揮動語錄，但樣子肯定很怪，要不然主席不會朝我看了兩眼。
接著我們向毛澤東主席走去，周恩來總理一側身退後小半步，彬彬有禮地微微彎腰，伸出左手把我們引向毛澤東主席。這時我眼睛有些濕潤，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革命前輩，竟如此虛懷若谷，注意細小禮節。
毛澤東主席同我們一一握過手後，服務員就安排三位外國朋友坐在毛澤東主席的左側，周恩來總理在主席右側。用手示意讓我坐在他的右側。我一看情況「不妙」，平時毛澤東主席或周恩來總理接見外賓，翻譯都坐在他們和外賓的背後。坐在總理右側雖榮譽有加，但畢竟離主席和外賓稍有距離，萬一主席所講的隻言片語聽不精確，怎麼辦？當時我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示意在場的工作人員搬個凳子放在主席座位的背後，我就迅速坐到毛澤東主席的背後。這時，全場的注意力都被我這一舉動所吸引，忙活大約有半分鐘之久。
■因為主席口音重，有一句話我沒聽懂，嚇得我全身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多虧周恩來總理出面救急
坐定之後，毛澤東主席拿起放在左邊茶几上為他準備的一份外國客人名單。他逐一念了三位外國客人的名字，念到一個，我翻譯一個，客人一一起身答應表示敬意。毛澤東主席向客人遞煙，請他們喝茶，大廳內氣氛非常融洽。主席端起蓋碗茶杯，稍稍呷了一口，用左手輕輕理了一下頭髮說：「你們……中……」
糟糕！毛澤東主席這句湖南口音的話沒聽懂！我坐在那兒，呆若木雞。如果是平時為其他領導人翻譯，我肯定要問：「您的意思是……」可這是為毛澤東主席翻譯！
但怎麼才能讓主席把剛才說的話重複或解釋一遍呢？就這樣有四五秒鐘我沒吱聲，全身血液彷彿都凝固了！暈場！翻譯最忌諱的現象出現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候，坐在一旁的康生說話了：「怎麼不翻呀！」他這麼說，非但沒解決問題，反而增加了我的思想負擔。
就在這時，周恩來總理出面救了我的急：「剛才主席說的是你們中有的長得像蒙古人的後裔，可能有當年成吉思汗軍隊遺留下來的血統。」聽完總理的解釋，我如釋重負。
毛澤東主席隨即問客人來華途中的情況，客人作了扼要的回答。主席接著對總理說，拉薩的當雄機場離拉薩太遠，以後得改動一下。我當時暗暗佩服，主席竟連一個城市的機場名字都能記住！
■步出人民大會堂，一陣冷風吹來，這時我才意識到身上有些汗津津
接著，主席又與客人談論了其它一些問題。談話結束之後，主席站起身來，對大家說：「我們照個相吧！」照完相後，我想應該同客人一起與毛澤東主席握手告別了。剛要上前，他老人家大概想起了還有我這個「冰山上來客」，就用手指著我和藹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李光輝，外交部的。」我馬上向前邁半步，靠近毛澤東主席回答。接著，毛澤東主席轉向客人說：「好，今天就到此結束，祝你們回去一路順風！」我們馬上一一同毛澤東主席握手，其中一位外賓握手時深情地用面頰貼了貼毛澤東主席的手背。在轉身離開時，我們又高舉語錄，高喊「毛主席萬歲」。這時我抓緊時機同周恩來總理握了一下手，默默祝福他身體健康。
我們慢慢退出會見廳時，毛澤東主席舉起右手，微微揮動向我們告別。我一看手錶，已是晚上十時十五分，整個接見歷時一個半小時。
步出人民大會堂，外面一陣冷風吹來，這時我才意識到身上有些汗津津的。（摘自《參考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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