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索: 帳戶 密碼 記錄帳戶
檢索 | 新用戶 | 忘記密碼 | 加入最愛 | 簡體 
2002年12月30日 星期一
您的位置: 文匯首頁 > > 讀書
【打印】 【投稿】 【推薦】 【關閉】

[2002-12-30] 沈從文身居陋室心懷天下

放大圖片

沈從文(右二),夫人張兆和(左二)和助手王予予(左一)、王亞蓉。

——王亞蓉懷緬沈老教誨   .丁成.

 王亞蓉第一次見到沈從文時,是在窄小簡陋的一間舊房裡,堆滿書籍和資料。七十多歲的沈老一手用紙捂著流血的鼻孔,一手還在整理文史資料。受「文革」干擾時沈老說:「這不去管他吧,我們做的是大事,多少人在研究中國文化,我們得想著對世界作戰,我們不能輸掉,尤其是日本人」。

 中國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王亞蓉原是學美術出身,自七五年隨沈從文作「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的事業,十四年間,王亞蓉得沈老親傳的做學問秘訣是「耐煩.認真」四字。

學術上戰勝日本

 沈從文在文學上取得卓絕的成就,曾被全盤否定,他也自稱是「失敗的」。但在今天,歷史已還他公正評價,不但在中國名列超一流作家,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馬悅然也破例公開承認:一九八八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原已內定頒給沈從文。可惜,沈老積勞成疾,等不到這一天。

 五十年代初,沈從文被迫轉到歷史博物館工作,在十幾位研究員中自評最低一級,從解說員做起,把博物館中成千上萬件文物一一弄懂。他教導王亞蓉等助手,說他從不相信有天才,他自己只是肯耐煩而已;三十年來,沈老沒有一天不在讀書和研究。中國歷史文化博大精深,比古埃及、希臘、羅馬、古印度毫不遜色,尤其是絲綢、工藝圖案,我們中國的水平始終佔第一,只是利用率太差。相比之下,日本文物不多,但研究工作整整齊齊,印刷出版的大型圖錄多極了。沈老多年的研究成果,搞出「中國古代服飾研究」,日本人極感興趣,想要全部版權,由他們來拍攝文物,只給中方二千本書。沈老對日本人有戒心,力主收回書稿說,「我們搞這個工作,等於跟日本人作戰,是學術上的爭鬥。」最後沈老聯繫了香港商務印書館,印出了《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為古代服飾大系的研究開了先河。

厚積薄發寫服裝史

 沈從文好書成癖,「文革」中被趕到十二平方米小房子,滿床滿地都是書,下放到「幹校」時病倒,血壓一百五/二百五,疼得要命,還是手不釋卷。王亞蓉剛跟他學文物、學歷史,就擠公共汽車去故宮武英殿、去民族文化宮、去歷史博物館或查資料或看展覽。沈老謙稱自己對歷史沒有底子、對文物則有興趣沒知識,全靠認真而耐煩地學習,才取得發言權。

 史學界有個積弊是看不起文物工作,歷史博物館的研究員一個個離去,沈從文卻根據實物說話,用文物及考古學補充文字典籍之不足。他選擇服飾研究為突破口,是國家需要大型文物圖錄作禮品送給國賓、宏揚中華文化,周恩來總理交給沈從文去做,積累十多年研究成果的沈老厚積薄發,八個月就寫出服裝史的初稿,六十五萬字,如沒有「文化革命」干擾,兩漢、宋代、明、清的服裝史也不難寫出。

排餘干擾潛心向學

 早在「文革」前,沈從文已寫過幾十篇論文,根據考古新挖掘的文物研究成果,修正歷史書上的謬誤,有人譏諷他研究古人的鬍鬚是煩瑣無聊,沈老也不改初衷。歐美日本藏有大量中國文物,因不懂其中奧妙,只是莫名其妙地陳列而已。沈老認為有責任還歷史一個真實,為此不惜挑戰傳統的權威。

 中外聞名的《韓熙載夜宴圖》歷來被業界認為是南唐時代的作品,沈老看過六個不同的本子,認為故宮收藏的不是南唐時所作。他指出畫中所有男子都穿綠衣,因為在宋代淳化初年有命令,南唐降官一律穿綠色,不准穿別色。其次,宋朝新制度,晚輩或下人應「扠手示敬」,畫中的和尚也不忘此規矩。再次是宋朝及以後在穿圓領衫之內有個襯衫,唐朝則無。所以,故宮收藏的《韓熙載夜宴圖》應是宋人的摹本。

 王亞蓉回憶沈從文先生帶他研究服裝入門,各個朝代,二十五史,都有《輿服志》可讀;談到禮服的還有《儀衛志》。具體到綢緞的研究,要看杜佑的《通典》,唐玄宗寫的《唐六典》。再研究得細些,如織金錦緞,則有很多古書中提及,如《燕翼詒謀錄》中宋朝紀史上提到十八種,劉若愚《酌中志》上提元朝的錦緞樣子,到了明朝胡侍撰《真珠船》提到中國用金有三十八種,為鑒別一件文物的一個細節,沈從文先生可以隨口列舉大量史籍供參考。為什麼沈老記性這麼強?還是「耐煩.認真」四個大字。

 幾十年清貧生活不能改變沈老好讀書的習性,被郭沫若「扣」上「反動文藝」的大帽子,也壓不垮沈老振興中華文化的意志,直到八一年丁玲還到處罵他是反動作家,沈從文置之不理。

 只有視做學問為生命的沈從文,可以排除一切干擾專心致志地通讀中華文化。

愛國是一種權利

 中華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現存文物古跡浩如煙海,僅故宮收藏綢緞四十萬件,沈從文日復一日地把玩文物、樂此不疲,務求從中再現歷史真相。大至《清明上河圖》的質疑,小到歷代人物鬍鬚的式樣,都要引經據典,不容有半點馬虎。一般認為《清明上河圖》是宋朝張擇端所畫,但各行各業穿戴不同是宋代明文規定,畫上沒反映出來;畫中人也沒有「扠手示敬」,沈老由此判斷博物館所藏《清明上河圖》是後人臨摹。他常教導助手說,我們是代表國家博物館在畫,不能隨便臨摹刻本,不參考文獻及文物,對那些只靠技巧不求甚解的妄人,沈老倒不在乎對自己沒有禮貌,而是不能容忍對中華文明的輕慢。

 沈從文晚年到外國看到不少中國古物展覽,大多數根本由外行胡亂堆砌。日本則挖空心思剽竊中國文物的出版權,中國「馬王堆」出土一兩千種文物,外展五十件,在日本即掀起「馬王堆熱潮」,由此出產綢緞等商品賺了一大筆。沈老看不起日本人對文化的不求甚解,急功近利,但也看到中國有關方面缺乏市場意識,他在給王亞蓉的信中說,「自己認為愛國也是一種權利,所懂得的千千萬萬,花花朵朵,罈罈罐罐,對今後生活或特種工藝生產總還會有用途。大大小小專題四十個搞完,國內外會有讀者。」沈老的大作問世後,海外文博界奉為圭臬,許多研究沈從文的學者,方知明日文壇巨子又在歷史、文物研究上開闢了新天地。

 沈從文留下一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巨冊,只是他準備寫一套叢書的序,沈老雖沒來得及看到多出幾冊,但後人通過他的文字和做學問的精神,已看到中華文明中興的希望。

【打印】 【投稿】 【推薦】 【上一條】 【往上】 【下一條】 【關閉】
讀書

新聞專題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