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9] 字詞談趣：歇後語隨時代消逝 放大圖片
艇戶陸續上岸，蛋家仔現在有地可逃了。
鄭培凱
因為鬧腸胃炎，腹痛如絞，趕緊到藥房去買黃連素，以收防炎殺菌之效。藥房老闆人很好，拿出兩種黃連素，一種是有糖衣的，一種沒有，並簡單做了介紹。有糖衣的比較貴，藥性也慢；沒糖衣的便宜，藥性也快。總而言之，沒糖衣的又好又便宜，但是（當然有「但是」，天下好事都有「但是」），很苦。問我，你怕不怕苦啊？
我的中國文化修養突然湧上心頭，「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忙說不怕不怕。買回家，就著開水服用。一入口，就覺得苦，沖下去之後，苦味猶存，縈迴在口舌之間，餘味裊裊不絕，雖然不至於「三月不知肉味」，但是的確苦了一陣子。不由得就想到流行的歇後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現代人吃的黃連，都有糖衣，不苦了，這句歇後語的切膚之感也就逐漸喪失，變成了黯淡的套話。我是聽了藥房老闆的話，吃了沒有糖衣的黃連，才重新體會了這句老話的新鮮感。
不打燈籠 沒有舅父
這就讓我想到，有許多歇後語本來都像閃光的寶石，因為時代的變化、社會生活的變遷，逐漸積聚了時代巨輪翻滾的灰塵，而日漸黯淡，以至於全無光彩。像「外甥打燈籠——照舊（舅）」，現在聽來已經十分隔閡了。夜間行路，滿街都有路燈，誰還打燈籠呢？再過一兩代，人人都是獨生子女的獨生子女，誰還有娘舅呢？
像「張飛賣刺𤨡——人硬貨扎手」，與現代超市的標價買賣方式不同，而沿街叫賣隨時會遭警察逮捕或罰款，誰還敢像張飛那樣囂張？況且，年輕人只讀《哈利波特》，沒人讀《三國》，只看荷里活，也不看三國戲了，張飛是誰？年輕人都住在都市的高樓大廈，每天電梯上下，汽車代步，刺𤨡是什麼？
蜑家仔有地可逃
有些歇後語不但有時代性，還有很濃的地方色彩，換個地方就喪失了原來光彩奪目、發瞶震聾的效用。像「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雖是流傳極廣的話頭，但其原型卻有時空的限制，即是清末民國時期的北京天橋。現在的北京天橋，早已沒有以前那種耍把式討生活的練家子了。不知以後是否還會有一批新的社會流民，同樣匯聚在北京天橋，讓這句歇後語重新發揚光大？
廣東話也有許多歇後語，有的好懂，如「啞仔食黃連——有口難言」，「狗咬呂洞賓——唔知邊個係好人」，只是發廣東音的不同。有的就與地方風俗有關，不好懂，如「蜑家婆打仔——睇你走去邊」。蜑家是住在船上的，蜑家婆打孩子，看你跑到哪裏去？不過，香港政府的政策是鼓勵蜑家上岸定居，將來的蜑家仔都有地方逃了。
將來，將來會發明新的歇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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