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12] 楊承宗放射化學奠基人 放大圖片
如今已93歲的楊承宗，在他90壽辰之際，原中科院副院長張勁夫題詞：「新中國放射化學奠基人」。原二機部部長劉杰送給他一幅壽軸：「傳約里奧•居里真言，放射化學奠基發展，核彈原料勝利攻關，培養眾多英才骨幹，功德無量！」
50多年前的一天，楊承宗的博士論文通過了伊蓮娜•居里夫人主持的答辯，並得到「最優秀級」的評價。
為此，居里實驗室的同事們舉行了一個溫馨的聚會，一是向他表示祝賀，二是歡送他回國。聚會的場所是在居里實驗室的庭院中。乾杯時用的不是晶瑩透亮的高腳酒杯，而是按照居里實驗室的習慣，以作實驗的平底燒杯取而代之。伊蓮娜•居里親自參加了聚會，並且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與楊承宗重重地「碰」了杯。楊承宗也用美酒和朗朗的笑聲表達了他的謝意。
那是1951年6月15日，是楊承宗最難忘的一天。
居里夫人贈他「標準源」
其實兩年前，新中國成立時，楊承宗就給著名科學家錢三強寫信，要求回來為建設祖國貢獻力量。
錢三強考慮到當時國內的條件還比較差，還不能給海外歸來的學者提供最起碼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就請他再等一等。到了1951年，楊承宗終於接到了錢三強歡迎他回國的信函，同時給他帶去了一筆錢，請他代購一些儀器設備。接到錢三強的信後，楊承宗興奮得夜不成寐。
在回國前，他向居里實驗室要了10克碳酸鋇鐳的標準源。這是開展鈾礦勘查和進行核物理研究時必不可少的無價之寶，是放射化學的開創者瑪麗•居里夫人親手製作的國際標準源。伊蓮娜•居里問他：「你要這麼多幹什麼？」楊承宗說：「我們中國地方大，各地方一分就沒有多少了。」
伊蓮娜•居里含笑應允了。楊承宗知道，這不僅是伊蓮娜•居里夫人對他個人的信任，更是對中國人民的支持。現在，這10克碳酸鋇鐳標準源已經贈送給了中國計量科學研究院作為珍品收藏起來。
錢三強捎錢托他買設備
得到錢三強托人給他帶來的美元，楊承宗決定買一台測量輻射用的100進位的計數器。這是原子科學研究的「利器」，不能隨便出售，何況當時新中國和法國還沒有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由於約里奧•居里的熱情幫助，楊承宗居然得到了法國原子委員會主任委員的特批而買到了。
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傾其所有「瘋狂大採購」。到了要啟運的時候，伊蓮娜•居里替他發愁了：「楊，帶著這樣多的箱子，而且有這麼多敏感的東西，你可怎麼走啊！」楊承宗這才意識到面臨的困難。伊蓮娜•居里決定派自己的得力助手、楊承宗的好友布歇士護送楊承宗離開法國，同時還給楊承宗一張證明。上面寫著：「楊承宗博士長期在我實驗室供職，他所攜行李中的科研儀器皆為自己的科研成就……」證明上既有居里實驗室主任助理的簽名，還有巴黎第五區警察局驗證的印章。因此，楊承宗和布歇士得以一路順暢地從巴黎來到馬賽，然後，乘遠洋輪船返回了祖國。
周恩來「拜托」成動力
楊承宗被安排在原子能所的前身—近代物理所，任第二大組的組長。當時，第一大組的組長是後來被證明可以得到諾貝爾獎的趙忠堯；第三大組的組長是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的王淦昌；第四大組的組長是後來被授予「兩彈一星」元勛的彭桓武。
1961年4月，為了加速原子彈的研製，楊承宗受命擔任一個研究所的業務所長，負責鈾礦選冶工作。這個擔子太重了、任務太緊了，因為時間緊迫，甚至在調令都沒有下發的情況下，楊承宗就走馬上任了。他排除重重困難，解決了高純度鈾提取的難關，僅其中一項研究成果，就大大加快了提煉鈾的速度，還為國家節省了巨額資金。他們還取得了許多高水平甚至國際領先的成果。
在一次國務院舉行的招待會上，當楊承宗說明自己是劉杰麾下的老兵，向周恩來總理舉杯敬酒時，周總理意味深長地說：「我拜托你們了！」從此，楊承宗更是加倍努力工作。他說，完不成任務，有負於周總理，有負於國家和人民。
經過了兩年的艱苦奮鬥，楊承宗終於帶領五所的科研人員提前3個月提煉出了第一顆原子彈所需的高純度鈾，這時他才長舒了一口氣說：「可以向周總理交待了。」
學識貢獻超院士標準
楊承宗是公認的、我國放射化學的奠基人。論學識、論貢獻、論資歷，楊承宗都超越了「院士」的標準，可是由於種種原因，他既不是院士，也沒有被授予相應的榮譽。當時參與核武器研究的專家裏，除了楊承宗外，還有一位專家叫楊澄中，於是大家就把從法國回來的楊承宗稱為「法楊」，從英國回來的楊澄中稱為「英楊」。原中國科學院副院長、黨組書記張勁夫在談到原子彈研製的歷史時，就講了這樣一段話：「『法楊』是搞放射化學的，當時放射化學很關鍵。我們最重要的措施是把楊承宗等一批科學家調到原子能所原子能反應堆那裏去。」在楊承宗90壽辰之際，張勁夫為他親筆題詞。劉杰送給他一幅壽軸，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中科大請他當副校長
早在50年代初期，楊承宗就在原子能所因地制宜地建起了放射化學實驗室，他被任命為放射化學研究室和另一個相關研究室的主任。他還和錢三強、趙忠堯、彭桓武、何澤慧等人一起參與了《中國原子能科學發展規劃》的制定，為新中國原子能科學的發展繪出了一幅壯麗的藍圖。
針對當時人才奇缺的情況，楊承宗親自編寫教材，親自給所裏的年輕人上課。1958年，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成立，他又兼任放射化學和輻射化學系系主任。
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時，楊承宗擔任了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安徽省人大副主任。當他得知，有些考生因為只差零點幾分只能在大學的門外徘徊時，他坐不住了。在他的倡議和親自主持下，中國第一所自費公辦面向社會的新型走讀大學——合肥聯合大學開學了，他擔任了這所新型大學的校長。今天的合肥聯合大學已經是有一萬多名學生規模的綜合大學了。許多年來，他培養的學生有的已經成了院士，有的還得到了國家授予的獎章。
居里讓他捎話給毛澤東
在楊承宗踏上歸國的征途之前，當時擔任世界保衛和平委員會主席的弗雷德里克•約里奧•居里特地約他進行了一次十分重要的談話。約里奧•居里一邊在空中揮動著手臂，一邊大聲說：你回去轉告毛澤東，要反對原子彈，你們必須自己有原子彈。原子彈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原子彈的原理不是美國人發明的。你們也有自己的科學家……
這番話讓楊承宗激動不已。他反覆琢磨著約里奧•居里的話，進一步明確了中國科學家肩負的職責。他決定要原原本本地把這位國際友人的話轉達給新中國的領導人。
當看到楊承宗從法國帶回來這麼多的器材、圖書，還有那寶貴的碳酸鋇鐳標準源時，錢三強喜出望外。但令楊承宗不解的是，當他將約里奧•居里的話轉述給錢三強時，錢三強卻收斂了笑容，鄭重地對他說：「約里奧•居里的這番話，我要向毛主席和周總理匯報。這是非常機密的大事，我們對誰都不要說，哪怕是我們的妻子，也不要講。」
錢三強把約里奧•居里的話報告了黨和國家領導人。後來，中央又專門派人找楊承宗核實了約里奧•居里的口信，並且再一次強調了這件事的保密性。楊承宗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可是這件事他卻一直守口如瓶。後來人們知道，這個口信對中國領導人下決心發展自己的核武器起了積極作用。直到30多年之後，楊承宗才向原子能所的領導談到了這件事。
1988年10月，老部長劉杰才正式公佈了當年約里奧•居里請楊承宗向毛澤東主席傳話的事。錢三強的夫人、著名科學家何澤慧聽說後驚訝地說：「啊！這個三強，真會保密，連我都不告訴。」
博物館藏當年法國聘書
1932年，21歲的楊承宗畢業於上海大同大學，後轉入北京研究院鐳學研究所工作。四年後受嚴濟慈之托，單槍匹馬赴上海建立起一個實驗室，為北京的研究所南遷做準備。
日本侵略軍佔領上海後，國民黨政權幹將、大漢奸褚民誼派人來拉攏楊承宗，要他留在已經被汪偽集團「接收」的研究所工作。楊承宗卻輕蔑地一笑，義無反顧地揚長而去。抗戰勝利後，在嚴濟慈的推薦下，錢三強向瑪麗•居里的女兒、著名科學家伊蓮娜•居里介紹了楊承宗的愛國事跡，伊蓮娜•居里深受感動，欣然接受楊承宗到居里實驗室學習和工作。
楊承宗是1947年來到巴黎的。在短短的三四年間，他取得了幾十項科研成果。
就在回國之前，楊承宗曾接到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聘書，除了說明繼續聘任兩年外，還特別說明「年薪為555,300法郎，另加補貼」。但是對楊承宗來說，再沒有什麼比建設新中國更有吸引力了。雖然明知回到祖國後，他的工資只是每月1000斤小米，但他仍婉言謝絕了法國科研機構的聘請。現在，那張「年薪為五十五萬五千三百法郎另加補貼」的聘書，已經被中國革命博物館收藏，當做中國科學家熱愛祖國，不為金錢所動的見證。
心底無私天地寬
1951年初，在接到錢三強托人帶來的美元，準備買儀器回國時，從不為金錢所動的楊承宗忽變得「貪婪」起來。他不但要把100進位的計數器買回去，而且恨不得把回國開展原子能研究所需要的儀器、圖書統統買回去。因為他知道，新中國的科學事業剛剛起步，人才、設備、資料樣樣奇缺。
「挪用私款」補公費不足
然而，錢三強轉給他的錢是有限的，他只能優中選優，強中選強，即使是這樣，錢也差得太多。在這關鍵時刻，他毅然「挪用私款」，將在法國的四五年中省吃儉用積蓄的一筆錢，彌補了公款的不足。剛回到祖國時，他安排好工作後，就去蘇州接妻子和兒女。當妻子拿出一大疊欠債單展現在他面前時，他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法國時，家中生活竟如此困難。
怎麼辦？向所裏請求困難補助？可所裏還有比自己更困難的人。向所裏索還那筆被他挪用的「私款」？可那是自己自願拿出來的，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所裏歸還呀！
家中困難「由我來解決」
這種困惑只是在楊承宗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很快，他又恢復了他的那份瀟灑。他拍拍妻子的肩膀說：「不用發愁，我回來了，一切都由我來解決。」
有誰料到，楊承宗竟把自己心愛的蔡斯牌照相機和手錶賣了，這才還清家庭的欠債。只是從此之後的近40年間，這位業餘攝影愛好者竟再沒有錢買一台照相機了。
六十年代初，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試驗的時間日益臨近，研究所工作也越來越緊張，部領導要聽取楊承宗的匯報。正在這緊要關頭，楊承宗忽然感到右眼不適。他知道，這回的麻煩大了，因為這隻眼睛曾受過嚴重的輻射傷害。可是，那邊部領導正等著他匯報工作。怎麼辦？他沒有及時去醫院進行診治。而出現在大家面前的，依然是那個快樂爽朗的楊承宗。
為「提氡」眼睛受輻射
楊承宗的眼睛為何會受到嚴重的輻射？原來，在1953年，為了開展中子物理研究工作，近代物理所需要一些氡。可是氡從哪裏來？楊承宗想到，抗戰前協和醫院從美國買來一台含有507毫克鐳的提氡設備。它被密閉在一個特殊的玻璃裝置後，又牢牢地鎖在保險櫃中。胡作非為的日本侵略軍隊佔領北平後，竟把這種玻璃裝置弄壞了，讓放射性很強的物質向空氣中自由排放，而樓上就是不知情的病人。此後的十幾年中，這個破損的裝置不知排放了多少放射性物質，也不知害了多少住院病人。
延誤治療視網膜脫落
楊承宗決定把這套裝置修好，可那時他們沒有任何防護裝備，只能以血肉之軀去面對能夠穿透金屬板的射線。為了不傷及他人，他不讓別人靠近，自己憑著高超的技術果斷、妥善地處理好了破損的裝置，為研究所取得了寶貴的中子物理實驗材料，也為人民除了大患。但是，因為他過近地接觸強放射源，右眼出現了熒光。
匯報結束後，楊承宗走進了醫院。醫生責備他來得太晚，他的視網膜已經脫落了。雖然北京醫院請來了最好的醫生，為他動了兩次手術，但終因耽誤了治療，未能取得應有的療效。
笑聲爽朗是其長壽秘訣
楊承宗如今已經93歲，屬於「壽星級」的科學家。但依然身體硬朗，思維敏捷，談吐幽默。家中的電器壞了，他都親手修理，還時不時搞一些小發明、小製作，展示一番他的「創新思維」——小紙盒戳個洞，可以放剪刀等文具。就連他家的筷子架也有他的「自主知識產權」。他依然保持著那特有的笑聲——爽朗，富有穿透力和感染力。也許，「心底無私天地寬」是他長壽的秘訣。(文字摘自《中華英才》)
楊承宗小資料
1911年 出生在江蘇省吳江縣。
1932年 畢業於上海大同大學後到北京研究院鐳學研究所工作。
1936年 赴滬建實驗室，為研究所南遷做準備。
1947年 到居里實驗室學習和工作。
1951年 獲博士學位後回國，任近代物理所（後改為原子能所）第二大組組長。
1958年 任科技大學放射化學、輻射化學系主任。
1961年 擔任研究所業務所長，為加速原子彈研製負責鈾礦選冶工作。
1978年 後擔任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安徽省人大副主任、合肥聯合大學校長等職。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