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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13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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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林超英觀雀開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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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符小波

 香港有很多畸形事物,但最奇怪的,還是我們對自身境地懵然無知。

 在彌敦道看見路牌,爬上陡峭車路,在商場和社區會堂中間,穿過鐵絲網和更亭,黃昏的陽光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反射下來,茂密的樹林彷彿給射穿了一個個洞。我匆匆往上走,沒有細看。

 轉了兩個彎,一座醒目的維多利亞式兩層小屋,坐落在彷彿不屬於這個城市、更不屬於這一區的一個靜靜庭園中,那上空無礙的一片福地,正是天文台,香港的「天眼」,記者就是來探訪那裡的一位高人,天文台台長、香港觀鳥會會長林超英。

優美的亞熱帶

 在職員引領之下,爬上吱吱作響的木樓梯,她說這幢是法定古跡。走在迴廊,已透過玻璃格子窗望見林超英,穿過辦公室,才在另一門進入他的辦公室。偌大空間,樓底是戰前典型的高,牆上掛著香港衛星照片,很切合台長身份,而窗外金色黃昏的美景,又適合畫家遠眺或者哲人沉思。

 夏末的香港天氣反覆,悶熱起來可真難受,但瘦瘦的林超英卻剛自《西遊記》裡的火焰山回來。

 甫坐下,林超英就拿出中國地圖,興致勃勃地介紹早前去新疆觀鳥的路線。且慢,新疆塔克拉馬干沙漠可是不毛之地,有甚麼鳥好看?印象中香港的觀鳥聖地可是濕漉漉的米埔呢。

 「我們今次去是找這白尾地鴉,牠們是中國、以至塔沙的獨有品種,全球(即是全個沙漠)只剩四千至七千隻了。」說著拿出一版郵票,「你猜牠們在吃甚麼?」

 一想到沙漠中的生命,便想到黃沙中鑽動的小生物。在嚴峻環境下生存的,正是白尾地鴉的食物。牠經常要在地上行,又要撥沙覓食,因此嘴向下彎,雙腿粗壯。

 單單一張郵票就看出這麼多學問來,林超英幾十年如一日地看雀,參透了幾多天機?

觀鳥知著

 「在生態學中,鳥類是金字塔的頂尖」,外在衝擊如像地震,底下稍微一動,上頭就大崩塌。「生態平衡是很精準的,也因此對外來變化很敏感」,就如一條裂痕足以摧毀一個玻璃魚缸。也因此,仔細觀雀,能看到很多自然變遷的蛛絲馬跡。

 「其實雀鳥和人是一樣的,體形愈大的品種,配偶之間的連繫愈強、愈長久。因為人的成長期長,要十多二十歲才能自立,夫妻感情自然較深,雀鳥也一樣,長時間結合,合力照顧幼鳥。」

 「鳥兒和人類一樣,飽暖思淫慾,全球暖化間接令幼鳥早了出生,植物還沒滋生出昆蟲,食物跟不上雛鳥增加速度,很多幼鳥便餓死了;而鳥兒少了,植物難以播種,繁殖又受打擊。」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林超英的腦子裡,滿是這種「由鳥觀人」與「由人觀鳥」的思量,經常轉換視角,使他看得更立體。就像我們上了太空,回望太虛中幽浮著的藍色星球,才頓悟我們的幸運、獨特、脆弱。

 但教林超英不滿的,是我們似乎愈來愈滿足於坐井觀天。「我不喜歡Bill Gates,因為他將我們變成一部部機器。」說了句佻皮話,他得意地笑著。

視窗不是窗

 「視窗系統雖名曰『窗』,但那也僅僅是一個窗而已,我們不能真箇爬進窗子裡,進入那個世界的呀。」

 「天文台的天氣預報室,至今用紙印圖表,不用電腦熒幕來簡化,就是我所堅持的。作為人們眼中的環保分子,我也認為那是必需的。」

 「房間裡按位置貼滿了不同數據的圖表,就成為一個大型的三維圖表,預報員坐在其中,隨著思路,視線也上下左右的游走,就成為一個四維的空間,預報效果就是不一樣。」窗外已經暗下來,房間好像變成一個氣象模型,各項數據分佈四壁,思緒在奔走。

 「若用幾個熒幕預先整合了資料,人的思維便斷了。」古語有云: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近代的混沌理論也指出,天氣預報誤差是會加速放大的。

 觀鳥與觀天,原來很有關係。「剛開始,人也許會觀『鳥』,努力辨認種類、比賽甚麼的。但看久了,自然會思考鳥與花間的關係,進而思考整個生態系統。」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下左右地移動,「看過香港的亞熱帶海洋氣候的雀,便想看看差不多緯度的東西。」手指順著緯線平移幾公分;「每年冬天很多鳥兒南來過冬,那麼牠的原生地是怎樣的呢?」又沿著經線向上掃。

觀鳥是「悟」

 由身邊出發,追溯鳥兒帶來的訊息,漸漸拓寬了自己的視野。

 「觀鳥是一個『開』的過程。」

 回顧林超英的成長,是香港典型的戰後精英:官校英皇書院畢業,直入港大讀物理和數學,本科畢業後與理大校長潘宗光一樣,再修一個「超級科學士」,之後考入天文台當科學主任,「照計我可以好沙塵。」

 「同時也很封閉,不再進步。」

 「幸好那時參加港大校外課程『Birds of Hong Kong』(香港的雀),跟老師去跑馬地墳場實習,原來真的是看得到,認得出的,自此便愛上觀鳥了。」

 「開始觀鳥後,發覺周遭有點不一樣了。從封閉狀態中開『悟』出來,一下子就發現很多。」

 「人的腦袋結構很特別的,其實一直在接收外界的Signals(訊號),但大部分都被過濾了。」頓了一頓,「你剛才走上來時有沒有發現有雀仔?」

 沒有啊。

 「有的,那幾棵樹不很大,但也有很多鳥兒。你一旦學會了,突然間,就會發現很多很多,這就是『開』的意思。」

 同時悟到的,還有觀點與角度對看法的決定性影響。「很多時候別人未必比你聰明,但因位置不同,就會看到你所看不見的。有一次,一隻稀有鳥兒飛過,我兩旁的同伴都見到了,唯有我被一棵樹擋著,恰好看不到。」

 「用在工作上,就是開放地接受同事下屬的意見,因為他們可能看到我所不見的。」

 記者不曾觀鳥,年少時卻很認真地學過天文,至今受用無窮。也許都是拿望遠鏡張望與玄想,思緒飛越目視之限,一席話後,心有戚戚然。

悲觀墊底的積極

 看不出,常常發笑的林超英,是個悲觀者。

 「太陽終會膨脹,將地球吞噬,我們做甚麼都沒用。」

 不過那是幾十億年後的事。這事實讓人寬心。誰知那個時候,人類發展到甚麼程度呢?雖然,那個時候的「人」會變成怎箇樣子無從想像;他們看我們,會否如我們看恐龍,只恨不得牠們數量更多一點,好舒解我們的石油荒。

 也雖然,那個時候,人類、以至地球是否還存在,仍成疑問。

 「城市的格局,是肯定要滅亡的。能源不斷損耗,我們城市的生活脫離了生產,根本不能持續。」

 「你知道嗎?現在人類的生產力實在是過盛的。若全世界一齊『放軟手腳』,全部人都得溫飽。」

 「問題是,Over production of Food, but underfeeling a lot of people(糧食過度生產,但很多人在捱餓),分配出現不平衡。」

 這好像是工業社會的先天病。

 「工業社會的進步,靠的就是智慧,是Knowledge -Based(知識為本)的。」

 「但在更遠之前,我們Homo Sapient(智人),之所以在物競天擇中打敗其他物種的『人』,靠的是群策群力。野獸怕人,就是因為千萬年來的經驗成為他們的本能:你吃了這一個人很容易,但之後就會有幾十、幾百的人來報仇。到底我們是以『群』起家,不只是『智』的。」

 「Why not Love-Based(為甚麼不以愛為本)?」

 「不過,我思疑,現在城市化的滅亡趨勢,已不可挽了。」

 你那麼悲觀,為甚麼還幹這麼多事,推廣觀鳥,接受訪問甚麼的?

 「悲觀可以是很積極的呀!」林超英白眼一翻。這篇稿子裡面第一個感嘆號。

 「正正因為了解到最終也是滅亡,不能再壞,所以做任何事也可以,改善一點也已是進步了。」

 「就算了解到最後也是滅亡,也要做點好事,好好地活下去。這是In the Genes(天性來的)。」

 記得在接受本報讀書版訪問時林超英曾說過,愛看唐君毅的《人生之體驗》,曾說「人生是實現一種價值」。於是問他,現在看甚麼書?

 「現在我在看關於孝的書。在遠古時候,還沒有文字,知識就是靠口耳相傳的,人生經歷最長的,在危難時就有助化險為夷了。長老就是智慧的開始嘛。」

 「雖然有了文字之後就不同了。從前不明白,現在才回歸這個問題,發現孝道是很有智慧的。」

 林超英說,愛野外與否可以劃分出兩大類人;離去時跟他談起,他和我之前訪問過的周兆祥都是那種另類的人。

 「周兆祥有一點走火入魔了,怎能老叫人別幹這、別幹那的呢?應該多鼓勵人家做些甚麼嘛。」

 這就是林超英的入世與積極罷,所謂「以入世之心弘出世之志」乎?近來讀周國平談悲觀與執迷,林超英也近似在虛無中創出人生意義,那種「以悲觀墊底」的積極。

 不覺聊到天黑,尖沙咀的華燈已代替了日光穿過樹影。走下林間彎彎的車道,回到城市裡,帶著要寫好這篇稿子的心願。

白尾地鴉 簡介

 體小29厘米的白尾地鴉被列為「世界瀕危鳥種」。牠們具紫黑色短寬冠羽,頰及喉偏黑,眼線、眼圈、頭側及頸部皮黃,翼覆羽黑色而具紫色光彩,飛羽大多白色,羽軸及羽尖近黑。

 白尾地鴉極善於在沙地上奔跑。體羽主要呈沙褐色,十分接近環境的顏色;嘴峰較長,並稍向下彎曲,具有挖掘和埋食的功能;鼻孔被稠密的羽毛覆蓋,極其適應於荒漠乾旱及多塵暴的環境;翅短而圓,很少長距離飛行。(網上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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