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8] 施永青 讀老子 悟「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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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戴萍

　熱衷於探求西方哲學思潮的施永青，一直在各路哲學家間兜兜轉轉：羅素、叔本華、海耶克、馬爾庫塞、卡爾波普，等等，終究發現，在「無為」中安置自己的烏托邦再合適不過，既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是社會主義。

　「中原中原，終有一天會完（諧音）。」

　中原地產公司受惠於今年本港樓市反彈而業績大好之際，當你聽到這一句說笑出自該集團董事長施永青之口，不用吃驚，崇奉老子哲學，事物在他眼中全是帶著周期性，在天道中起跌興衰，道法自然。

　施永青，一張圓融的臉令人分辨不出年齡，一本老子《道德經》就在他的手上，時而翻閱。這本書貫穿在他的人生與營商理念中，影響巨大，不過五千字，甚至這五千字再提升到「道」的層面上理解，也可以是無的。

　但「無」中又包羅萬有，於是，施永青依據著老子總是有話講，他講「無為而治」，一套營商理念就在其中。

　「無為」與「營商」像是兩回事，行嗎？

廁所得「道」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懂得老子的。」他說。大約九十年代初的一天，與朋友去某廟觀遊玩，見一本非賣品《道德經》，隨手撿回家中，又丟在一邊。他有一個習慣是在上廁所時看書，有一次內急，來不及挑書，正好手頭又碰到那本《道德經》，想：懂不懂都要看一下了，便帶了上廁所，書中的一句話轟然入腦：「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當時公司情形很是紛亂，他理出頭緒來了。

　於是改變高層事事管制作風，這個公司創辦者，開始扮演一個角色：為員工提供意見的人，甚至連建議都久奉。實踐證明，他的「無為」換來的是員工的奮發有為。有一次，施永青太太見到一眾人加班加點地忙碌，問：「他們吃了甚麼藥？」他說：「我只給他們一樣東西：得願所償。」

　員工的姿態表明，動力，來自他們自身的意願增大了。

　這一切也令施永青的價值觀得以妥善處理。「我覺得不需要規定不同的人過怎樣的生活，老子說：道法自然。如果你太有為，就是代替人家去選擇。管理在某種程度上是不道德的，違反天道，是要一群人按照某個老闆或企業目標犧牲個人。你看資本主義社會分工精密，工作是被扭曲異化了的。其實，公司，是所有員工意志的總和，無為，也是尊重這個意志。」

　老子云：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無為」的道理從古代抵達當今社會，依然是適用的。「好的決定應該由掌握資訊的人做出來，但哪些人掌握資訊技術呢？是中央人員還是前線人員呢？我估計前線人員才接觸客戶市場社會，由他們做決定好過層層向中央匯報。」

各路哲學統合於老子

　熱衷於探求西方哲學思潮的施永青，一直在各路哲學家間兜兜轉轉：羅素、叔本華、海耶克、馬爾庫塞、卡爾波普，等等，終究發現，在「無為」中安置自己的烏托邦再合適不過，既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是社會主義。近日，他正在看兩個人的書，一是霍爾布斯，社會契約論的提出者，強調政府擁有絕對主權，另一是洛克，主張神的規律可以代替王權起作用。在政府與民眾究竟應該如何互動的問題上，顯然，施永青還在思索不已。

　但在他自己的公司中一套「無為」管理方式是對即有社會制度有新嘗試的，「資本主義有兩大問題，一是工作者變成企業螺絲釘，沒了自我，二是分配不公。老子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補有餘。社會上大多數人行的是俗道世道。」他說，希望在資本主義環境營造一種營運方式，讓參與者有所自身的快樂。

　西方哲學、生物、化學，讀過的各路知識用來為他的方式做註解，都是說得通的。「叔本華有一本書：《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世界是意志的表象，所有東西都有意志，意志放在人身上一是生存意志，一是繁殖意志，人是要自動自覺去生存繁殖的，因此奮發努力。公司作為一個生命體，在市場上也要有收入有盈利有膨脹，『萬物並作』嘛。」

　又譬如「現代西方管理理論認為公司好像一個living organism有機生命體，人的肌肉都有隨意肌與非隨意肌，非隨意肌要對外界刺激即時反應，而不須通知大腦。無為，令公司靈活性強好多。」

無為變有為

　中原地產公司早些年向內地擴展，如今遍佈各大城市。施永青只是給一個大方向，然後便由得員工去適應新環境。「如果做得不好，市場自會反饋，由得著我去管嗎？」他說。集團又橫向枝生出中原地圖公司、中原測量師行、中原資產管理公司等等，且收購利嘉閣，據他說是「由個體細胞發展到複雜細胞動物」，都是無所計劃之下，有人找上門來而事成。「這又好像結晶體，第一枚晶粒完美清澈，黏上去的分子就排列正確。」他又形容自己的作為是將中原「無為」文化像DNA一樣注射了出去。

　無為變有為，何解？施永青說，自己是「死好命」。

　幸運且加上天道在他這一邊，他看到了這一點。

　中國哲學的「道」和西方哲學是一致的，在西方哲學，道又叫意志，邏格斯，或itself，「道」無古今東西之分，他說，西方哲學其實都是統合在老子之中的，他越學得多，所得越少，誠如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同時，讀西方哲學對於他可從多方面認識老子，就有裨益。

　原來，施永青讀書是規定自己甚麼時間段讀甚麼類別的書的，如今，是讀到哪裡算哪裡，隨心所欲，腦子記住甚麼是甚麼，摒棄慣常邏輯思維，只憑直覺讓各路知識融匯貫通，一切化為自然。

　化為道，道法自然。

　施永青主張讀老子不用學繁瑣主義，他的經驗是：不需要全懂，看哪一句懂就學哪一句，因為《道德經》並無情節，不需要連讀。可以先讀一些社會上常用的話，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再去看註解，便容易明白。又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或「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等等，看到這些話，可與上下句子一起聯想。

　中國哲學是抽象的，不同理解都行，他說，人人可按照自己的理解看老子，而不用專注他人註解。

　還有個方法，施永青說，抄書都不錯，他自己在抄寫過程中領悟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