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2] 鄭培凱 經典陪你一輩子 放大圖片
戴 萍
「經典，是好東西，它是經過一代一代驗證留下來的精華，作家與藝術家深邃的心靈精神都在裏面。」鄭培凱說：「好東西總是會陪你一輩子的。」
一部《荷馬史詩》，每有英文新譯本面世，無論散文體還是詩體，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主任鄭培凱教授就去買，他還遺憾自己不懂希臘文，亦即《荷馬史詩》原文，否則讀起來多麼過癮呢。
第一次接觸它是在大學時代，「那種神話敘述方式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量，人類文明初始，不同的事物經由想像貫通起來，對世界的理解比較渾一，而且單純，不像現在的作品分得太細，深刻複雜。正因為它與我們當今的世界沒有太大關係，讀起來可以讓心靈解脫吧。」鄭培凱思索著說。
在《奧德賽》和《伊利亞特》之間，他更偏向前者，為甚麼會這樣呢？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唯一的解釋是小時候看過一本《奧德賽》漫畫，淺白簡化，雖然不懂，但故事輪廓依稀留在腦袋中，一種印象已經形成。
因此他常對學生們說讀經典要從小開始，哪怕是簡化的經典，先吸收了再說。
「經典，是好東西，它是經過一代一代驗證留下來的精華，作家與藝術家深邃的心靈精神都在裡面。」鄭培凱說：「好東西總是會陪你一輩子的。」
時光流逝，唯經典在案頭百讀不厭，荷馬、莎士比亞，李白、杜甫，《詩經》、《楚辭》。
雜亂混沌讀書
與往昔不同，閱歷幫助他更深入地理解它們，視野擴大，讀起來更見意味。
而那些現代作品，大家叫好，誰又能證明它是真正的經典呢，「譬如茅盾，你說他不朽，再過兩百年又如何呢，你不能確定，要說魯迅，我個人不太喜歡他後期的雜文，他的東西還是早期的好，如《吶喊》、《徬徨》、《野草》、《朝花夕拾》。」
原先鄭培凱讀書面是駁雜的，不像現在帶著分辨挑剔的眼光。他回憶自己在不明事理的中學時代，已經開始囫圇吞棗地讀書，一類是中國古典文學，一類是西方文學與新詩，不同的審美觀照在他混混沌沌的系統中相融無礙，要說中國古典文學，「一開始是對詩詞發生興趣，讀著讀著覺得應該對唐宋古文及魏晉駢體文花功夫，然後呢，往更古追尋了去，秦漢古文，漢賦楚辭。」再說法國象徵派詩，西方翻譯文學，薩特存在主義，他也像當時大多數文藝青年一樣，痴迷著它們，分析起來，亂讀書都是為了文學創作的渴求，他喜歡寫詩。
年輕真是甚麼都能吸收，像海綿一樣，他說。
學問互相通融
慢慢讀書就進入條理化了，在台灣大學外文系上學期間，對歷史發生興趣。
經由大量閱讀文學之後，轉而希望了解它的背景，於是攻讀美國夏威夷大學歷史學碩士，「我讀歷史，與歷史系科班出身的人不大一樣，融合了文學感覺，讀文學的人對文字敏感度高，對歷史文獻字裡行間想表達甚麼，有甚麼觀點，掌握得比較細密，當然，科班的人著重史實資料客觀整理分析，也是要有的，這樣看歷史可以宏觀微觀結合在一起。」
文學藝術在整個歷史文化脈絡中到底是怎樣發展，在歷史文化的不同階段如何展現了獨特的創作心靈？再後來，這些問題浮現出來，於是他選擇思想史作為自己在耶魯大學的博士研究目標，「我讀書的條理化和別人的條理化不大一樣。」他說，不同學問在他的系統中因了互相通融而彼此豐富。
「現在做學問分科很細，不太適合我的性格，我是帶著求知的興趣解決問題，不是一個只把專業學科作為職業的學者，我的想法比較活絡，對整個文化不是死的研究。」他說。
塑造審美品味
他任職的中國文化中心，是推行通識教育陣地，講座課題領域寬闊，文化藝術在歷史及哲學構架中折射出重巒疊嶂的風貌，篆刻、園林、雕塑、繪畫、古樂，甚至崑曲、剪紙等等，讓學問變得熠熠生輝，他讀書的層面都反映在裡邊。他說起年少時期的一件事：碰見一本《鄭板橋全集》，司徒文膏刻本，呈現鄭板橋以「六分半書」謄抄的詩文，視線一下子被吸引了去，「可能我的性格中對線條有一種審美傾向。」他說，確實，那對各種藝術的興趣，都是在讀文學過程中被帶了出來，文學，陶冶了他的審美眼光。
當然是經典文學。鄭培凱說：「經典，是可以塑造你的品味層次的，當他看到一樣好東西，自然深明其價值所在。譬如陳寅恪發現《再生緣》彈詞，一改它一兩個世紀無人重視的狀況，又如錢鍾書編《宋詩選注》，將一般人沒注意的好詩都選了去，確實有眼光。」
雖然隨年長越來越專注經典，那年輕時代亂七八糟讀書的好處也不是沒有體現的，鄭培凱說，有時候碰到需要解決的問題，一想：哦，好像多少年以前讀過某本書，其中不是有線索嘛，儘管它不屬經典，被很快翻了過去。
總之，瀏覽雜書，精讀經典，是鄭培凱的經驗總結。
後記
出版過五本詩集的鄭培凱，早先詩風有西方現代派蹤跡，「法文詩特別是象徵派詩講究聲音，有音樂美，英美現代派對意象構成很重視，講究視覺的一種境界。」他說，提及一個特點：隨年歲增長，自己的詩中有一種古典味慢慢滲透出來了。
它來自中國古典文學的薰陶。
「中西文學兩相對照地讀，蠻有趣的。」鄭培凱說：「譬如寫男女關係，中國文學暗示性多，其實是非常色情的（erotic），李商隱有一句詩：蠟炬成灰淚始乾。曾有一位研究西洋文學的教授望文生義，解釋成陽物象徵，被一位教中國古典詩歌的教授批評了一番。但要說到這句詩中有性象徵，我讀馮夢龍編的《蘇州山歌》，還真提到這一點。」
不同表達方式的男女關係，也是可以放在歷史文化語境中去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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