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8] 那場越戰讓它過去吧！ 放大圖片
本報記者 張永良
後日是越戰結束30周年，這場戰爭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對於曾經主宰當地主要經濟命脈的大多數華僑來說，今時今日更是感慨良多，本報走訪了前南越十大富豪之子、現居本港的越南華僑馬燦順，聽他細說當年。
現年47歲的越南華僑馬燦順，30多年前在越南生活期間，仍是10來歲黃毛小子，當時正值越戰熾熱階段，他在前西貢（現胡志明市）堤岸區第五郡居住，亦即前南越的大後方所在。
馬氏家族 財雄勢大
在60至70年代的南越，與很多東南亞地區情況一樣，主要的經濟命脈都是落在勤奮及不怕辛勞的華僑身上。當時南越民間最具勢力的華僑除了李良辰外，就是潮籍馬氏族人，多名馬氏家族成員相繼在多個商貿區域上取得極優秀成就，支配了大部分南越的經濟，當中較出名的有米穀大王之稱的馬喜、馬國宣、馬貞雨等，而馬燦順的父親在當地發展亦相當好，並曾打入南越十大富豪之列。
馬燦順父親早年在南越只是在街邊經營奶粉及麵粉小買賣，但憑著努力與堅毅，迅即在商界崛起，數年間已建立起頗具規模的出入口生意。一家七口，包括父母親、一名兄長、兩名弟弟及一名幼妹，居於阮璜德街某號大宅。
入伍參軍 家人憂心
隨著馬燦順與兄長年紀漸長，按當地規定，凡滿16歲者便須入伍參軍，在當時情勢下，馬家上下都十分擔心。馬燦順猶記得兄長在滿16歲那年，雖云父親略有財勢，但按國家法律仍不得不報到參加當地民兵，其後雖經父親大灑金錢，當了1年兵便可離隊，但在這一年間，每一天出勤都仿似向死神挑戰。蓋因當年越共很多不怕死的青年志願軍，經常採自殺式向軍方部隊或政府機構發動襲擊，年內就有不知多少民兵犧牲。
73年3月間馬燦順父親在洞悉各方情況下，為子女及家人計，不得不忍心撤離當地。馬燦順父親借潮州商會視察歐洲之名，順利隻身率先逃離抵港作各項安排。至同年6月間一個月黑風高晚上，在父親悉心安排下，亦改變了馬燦順的一生。當時年僅16歲的他與快將18歲的哥哥，在事發當晚凌晨3時許，被追隨父親多年的一名叔叔喚醒，在未有知會母親及表露因由情況下，強行要帶走他們。
馬燦順憶述，當時就好像被人綁架一樣，雖然兩兄弟曾作強烈反抗，但終敵不過身材健壯的叔叔，結果被雙雙帶上一輛軍車載走，當時他們兄弟根本不知發生何事，兩人內心只有驚恐兩個字，沿途都被著令不許發聲。車行多個小時後到了郊外一間破屋，由一位阿伯接待，並獲贈一些很難下嚥的東西。在該處逗留一天後，到翌日凌晨時分，兄弟又再被安排繼續行程，並先後輾轉由多輛軍車輪替接載，幾小時後終抵達一處山頭。隨後一輛軍方直升機抵達，將兩人載離這個被戰火蹂躪多年的國家。
來港新生 極不習慣
經過特別漫長的7天時間，終抵達香港，其後轉往中國內地居住了一段時間，再輾轉正式申請來港定居，並展開融入香港的生活。至於在越南的母親及弟妹，在越南解放後，最終亦能來港一家團聚。
各人初到港，由於生活與文化水平未能即時與港看齊，特別是教育水平方面尤甚，因此入學頭一兩年學習得特別辛苦，並且要「降班」才勉強拉近水平。
馬燦順猶記得到港初期，很多地方都不習慣，以往居住萬餘英尺大宅，而今卻只在一個數百英尺平房居住。
今日的馬燦順是一名專業攝影師，雖然攝影工作未能為他帶來很多財富，但能夠將自己的興趣作為一項職業也總算挺不錯。馬燦順經常安慰自己說，富貴由天定，能夠自食其力，有一份安定工作，有基本收入，上天總算待我不薄。那場越戰嘛……讓它過去吧！
招人妒忌 惹來毒打
馬燦順形容當時馬家在越南當地頗吃得開，雖說不上權傾朝野，但由於獲得很多政府部門撐腰，出入亦算頗意氣風發。他憶述，在當時來說，他們無論在衣、食、住、行方面，相對於當時物資短缺的越南人，都說得上高檔次了，例如很多時出入都會有汽車及司機接送，穿著的絕大部分是來自香港的高質量衣物；住的是面積寬敞的多層式大宅，單是住家門口的闊度已有20英尺之大；食的一般也是上佳食品。不過，也由於此，令到很多當地人妒忌。
他又謂，他們常常緊記父親教誨，盡可能避免與當地人爭吵，亦不能隨便拉上軍警關係。可是，在當地人無理欺負之下，終有一次與兄長兩人因被當地十多人圍毆，在寡不敵眾情況下，兄長一個電話求救，迅即已有大隊軍警趕到，將滋事者拉走，惟獨他兩兄弟則可安然離去；事後被當地傳媒大事喧染，指馬家恃強凌弱，事件一度弄至滿城風雨。
中小學生 被迫捐血
據馬燦順憶述，1969年間，由於當時的北越軍隊一度長驅直進，推進至西貢市外圍，只差數十公里便可直挺市內。他形容當時局勢很緊張，南越政府除不斷徵召16至18歲的年青人入伍參軍外，軍方更強迫市民捐血，即使中小學生也不放過。
他表示，在頃刻間市面變得很亂，謠言四起，居民搶購糧食，路面的軍事調動也十分繁忙。當年只得約13歲的他，與兄長2人於市內一間由華人開辦的智勇中學就讀初中，原本校園生活平靜，但當政府強迫學生捐血後，每天上學都處於惶恐不安之中。一旦政府軍「殺到」門外，他們便要慌忙逃跑。
馬燦順指出，當時政府軍強迫學生捐血，並非正常按體重多少，及正常的捐一小桶血，而是不分肥瘦，每人每次都要捐血兩小桶。華裔小童在捐血後尚會有一小杯水或牛奶飲用，越裔小童連水都欠奉，有些承受不了更暈倒，當場需要緊急救治，真有點收買人命的感覺。雖然學校早已掘備一條秘道讓學生撤退，但腳步稍慢者，被捉到的學生就無奈要被「吸血」。
來港過程紀實：婦女為一塊麵包陪睡
直升機一直向著海中心飛去，兄弟倆既疲憊，心情亦茫茫然不知所以，在機上只有依偎著，不時四目交投，大家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約半小時後，飛機終飛抵一艘細貨船上空，在距甲板約三層樓高處，機師強迫兩人冒險跳到船上，亦隨即展開7天海上之旅。
一小杯水 收幾十𠕇金
原本只需4天的船程，結果不知何因，要繞道馬來西亞後才前往香港，結果前後7天才能抵達，也因船上只預備了4天的乾糧，結果在這三天內，船上亦發生了很多可怕的經歷，充分看到了人性真實一面。馬燦順續說，這艘細貨船空間面積有限，但卻接載了過百人，同時迫在一個大倉內，他們兩兄弟在父親支付了大量金錢下，尚算獲得了較佳的待遇，獲分配一個小小的貨倉居住及定時供應少量食物。
可是，船上其他人大部分時間都要捱餓，由是爭執、打架時刻發生。無良船長及船員，趁機大發死人財，一小杯水，一小塊麵包也要收取幾十𠕇金；有個別婦女由於抵受不住飢餓，在船長及船員無良要求下，被迫要「陪睡」一晚方取得一小杯奶水或一小片麵包。當時他們兄弟兩人的心裡，一方面想念父母，另一方面在這個沒有尊嚴、沒有討價還價的小天地下，既憤怒又恐懼。
貨船沿著越南海岸行駛的同時，每在一個地方都放下多條長長游索於水中，讓那些早已安排在近岸的華僑按游索游水上船，不過有時由於遇上軍艦巡邏，水中各人又未及上船，很多時都要被迫躲潛在水底或在水中靜止一段長時間，及至越軍離去，才趕快上船。很多人因為水性差，活活被浸死，其餘幸運地擠上船的華僑，很多身體出現脫皮或長滿皮膚病。
越南政府再向華僑招手
越南華僑早年為逃避越戰而離鄉別井，但時移世易，越南政府希望吸引外資，呼籲華人回國經商。越南唐人區堤岸再次出現車水馬龍的盛況，道路兩旁充塞商店、食肆和市場。
1975年4月30日現改名為胡志明市的西貢獲解放，象徵越戰結束，國家統一。晃眼間30年過去，越南政府政策已改變，鼓勵外資，特別希望當年逃離越南的「越南僑民」返國服務。越南政治局成員阮明哲說：「國家的政策是不在任何方面限制私人企業發展。」當局其中一個招手對象是越戰後離開越南的越南華僑，胡志明市共產黨思想部主管潘春邊(音譯)認為，越南華僑企業家和商人與全球的華人社區有連繫，有助越南繁榮。他說：「我們的政策是不會歧視華人，我們希望利用華人促進發展。」
開放經濟 引入改革
1980年代末，越南政府開始開放國營經濟，並在1990年代初引入改革。「越南僑民」開始從美國、法國、加拿大、澳洲等國家返國，華僑郭虹堂(音譯)是其中之一，他在1979年與家人離開家鄉薄寮，輾轉到了美國。他與家人在1989年首次回國，並在越南批准外資前成立食物加工廠。郭虹堂目前在古芝擁有價值200萬美元(約1,560萬港元)、面積達3萬平方米的工廠。
類似郭虹堂的例子多不勝數，根據海外越南人商會的數字，胡志明市設有超過1千間「越南僑民」企業。由於歸僑眾多，堤岸的地產價格在過去2年上升3倍。不過，部分「越南僑民」商家稱他們不只為賺錢，更希望促進國家發展。一名「越南僑民」說：「與其在海外批評越南，倒不如返來投資，改變國家。」 (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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