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10] 琴台客聚:薩特的愛與恨 放大圖片
薩特和波伏娃的愛情,本身就是一個哲學家與思想家的傳奇。
彥 火
今年是法國存在主義大師薩特誕生一百周年和逝世廿五周年紀念。年輕的年代,存在主義是一個時麾的名詞,我也趁潮流啃了不少薩特的作品。
前一陣與研究薩特的法國的高宣揚兄和德國的黃鳳祝兄相敘,睽別多年,我們所談的話題都離不開薩特的為人。他們是遠道來參加香港中文大學紀念薩特誕生一百周年的研討會的,對西方哲學的研究卓有所成。我在八十年代末策劃的「西方文化叢書」,他們分別當主編和副主編。
我對薩特的生平很感興趣。他是一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的人。他是一個哲學家和作家,但時代卻把他推向政治的漩渦中心。晚年的他一頭栽進政治圈子,便義無反顧。
薩特在戰前倡導存在主義,戰後對紅色的蘇維埃政權充滿了憧憬。直到一九五六年蘇軍入侵匈牙利前,他還公開支持蘇聯政府。當蘇聯軍隊入侵匈牙利並進行鎮壓時,薩特正在羅馬訪問,感到憤慨和擔憂,並且對這一行徑進行譴責。當他返到巴黎,蘇聯再次揮軍入侵匈牙利,薩特憤怒了,他對巴黎《快報》記者發表講話,嚴正地表示:
「我完全徹底地譴責蘇聯的入侵,但我並不認為這一事件應由蘇聯人民負責。我非常遺憾地,但卻是完全地與我那些沒有揭露(或者不能揭露)匈牙利屠殺行徑的蘇聯作家朋友們斷絕關係。我不能與蘇聯官僚領導集團保持友誼。」
他一九五五年訪問了中國,寫了《我們看到的中國》文章,讚揚中國革命「消除通貨膨脹、貧困、價格上漲、不安全、無政府狀態、地方專制主義等一系列弊病」,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剛開始,他曾表示支持,但其結局則是他始料不及的。
雖然這樣,薩特對他擁護的真正的「共產黨」信心仍沒有動搖。
薩特到底是一個具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當大衛.胡塞根據原蘇聯軍官的口述寫了《集中營》一書,把斯大林執政時期集中營的非人生活作了披露後,薩特很震撼和感到痛心。他公開反對斯大林式的馬克思主義。他並不把斯大林看成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五十年代初,他重新涉獵了馬克思的所有經典著作,思考存在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關係,這之後,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更加認同和折服,在政治上他進一步向共產黨靠攏。
薩特歸根結柢是一個作家,在他積極參加政治運動的同時,開始感到無力感。他覺得他有必要對自己的歷史作一番回顧。一九五三年,他決定寫一部自傳,就是著名的《詞語》Words(一譯《自傳》)。《詞語》前一部分縷述了他崎嶇的人生道路—
一九○五年六月二十一日誕生於巴黎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父親在他降生一年多就死了,他自己也患了腸炎,在死亡線上掙扎。由於生病,他才九個月就被強行斷了奶。父親死後,身無分文的母親只好帶著他回到了她父母身邊,開始了他在一個老人和兩個女人中間的長達十年的孤獨生活。薩特的童年是在文化的環境中度過的:他的外祖父是一位語言教師,家裡擁有許多藏書。與外界幾乎完全隔絕的薩特徜徉在這座文化宮殿的知識海洋,他與「詞語」這些人類文化的符號遭遇了,從此他便與「詞語」結下了不解之緣。
薩特在這部自傳中對他的過去作為,做了嚴剖,數易其稿。他自稱《詞語》中有兩種自相矛盾的語氣,一種是自責,另一種是對此「自責的緩解」。薩特既然在《詞語》中對他的過去作了一次徹底的清算,剩下一個問題便自然是「以後怎麼辦?」「……我今天要寫書,將來還要寫書,書總是需要的,它多少有些用處……。」寫作生命已深深地縫進了薩特的皮肉之中,一天不寫作,傷口就會發痛,而如果寫的過於隨便,傷口也會發痛,既然「我的車在啟動,我已發動了它」,那就聽憑其慣性向前滑去吧。
嚴格來說,薩特並不是一位政治家,更不是一位政客,他只有返到作家的本位,才能找到人生的立足點。他遺下最絢爛炫目也是他的思想和豐富的作品,而不是他的政治生涯,後者只是事過境遷、了無春痕的一個人生驛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