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22] 歷史與空間：太平宰相的詞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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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若蘭　圖／楊葳

　北宋文人中，最為著名的父子搭檔首推四川眉山的三蘇父子。不過，單就詞而言，江西的二晏（晏殊、晏幾道）父子或許比三蘇的成就更高，畢竟三蘇中僅有蘇軾在詞壇開疆闢土，成就一番豐功偉業，其父蘇洵、其弟蘇轍卻幾無詞名。二晏父子則不同，二人皆以詞名世，各至佳境，甚為後世稱道。大晏的名句「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固然受到後人激賞，小晏的「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也頗為時人喜愛，皆堪稱一代詞手，故人稱詞中二晏，父則大晏，子即小晏。

　或許，二晏之中，小晏是更為純粹的詞人，而他的父親晏殊一身兼有宰相和詩人的多重身份。

御賜「同進士出身」

　晏殊七歲便能作文，景德初，作為神童被舉薦到朝廷。其時，晏殊與千餘進士同於八寶金殿接受皇帝的考核，皇帝出題命諸人作文，晏殊神色自若，毫無怯色，提筆便成，洋洋灑灑，文章頗為得體。皇帝閱罷大喜，賜他「同進士出身」，這也就是說你晏殊雖然沒有從鄉試、會試一步步地往上考，但朕已認可你的才能與這些進士差不離了。這確實是難得的殊榮。兩天之後，皇帝再出題考核，主要考察詩賦奏論，誰料想晏殊一見題目，便起身離座，老老實實地啟奏皇帝：「我曾練習過這個題目，請皇上另行出題罷。」皇帝對他的誠實真是非常讚許，於是另出一題，晏殊所作也深得皇帝老兒的歡心，這下龍顏大悅，從此，晏殊的仕途也就一帆風順，青雲直上，直做到宰相的高位。

遇王琪求得好詩下句

　晏殊不僅是政壇泰斗，也是文壇的盟主。富貴之後的晏殊能禮賢下士，且又極喜獎掖後學，因此周遭聚集了許多文人學士。政務之餘的閒暇時光，晏殊的日子過得可是逍遙自在，既多華月美人，常得詩酒風流。晏殊此人好雅斥俗，其詞亦同其人，雅潔溫潤，深有如玉君子之風，因此門下文士亦頗不俗，多是雅士文人，如王琪等。

　王琪與晏殊的結識極有戲劇性。晏殊有名作《浣溪紗》，頗為世人賞愛。詞曰：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此作中「無可奈何」、「似曾相識」一聯精工自然，幾乎是天衣無縫。其實，此聯的上下句卻分別出於兩人之手，上句的著作權確實屬於晏殊，這下句就大費周章了。原來，晏殊寫好上句之後，思索良久，也無佳句承接。須知出句易，對句難，對得自然流暢就更是難上加難。因此，晏殊無奈之下，只得將此句寫於牆上，以便隨時琢磨。寒暑流轉，年餘光陰等閑便過，這對句仍然懸而難決。

　一次，晏殊因故往赴杭州，途經揚州，宿於大明寺。大明寺牆壁之上留有不少過往文人或官員的詩文，晏殊閒來無事，吩咐侍從將詩句一一唸誦，且告誡侍從切勿將作者的姓名、籍貫、官職告知。此處詩作雖多，在晏殊看來，佳品卻少，因此只聽得他神困心乏，了無意趣，很少有耐心把一首詩聽完。正在無味之時，侍從唸了一首詩，詩是揚州懷古之作，晏殊聽到最後一句「淒涼不可問，落日下蕪城」，不禁大聲叫好，急忙詢問此詩是何人所作。得知此詩作者乃是江都尉王琪，便立刻派人邀之共晉晚餐。席間，賓主二人言笑甚歡，相識恨晚。飯後，晏殊意猶未盡，遂攜王琪至後院水池邊。時值暮春，飛花弄晚，落英繽紛，景情相觸，晏殊忽然記起自己那未曾對出下句的「無可奈何花落去」，於是感歎道：「每逢我做了一句好詩，總是把它寫在牆上，以便對出下句，這『無可奈何花落去』一句可已經在我的牆上擱置了一年多了啊。」言下不勝唏噓，誰料晏殊話音剛落，王琪應聲說道：「何不以『似曾相識燕歸來』為對呢？」晏殊大為歎賞，高興之極，遂邀王琪同返京城，後又將其舉薦至翰林院任職。

弄笛邀月永成佳話

　王琪對晏殊的知遇之恩自是感念非常，兩人詩酒相交，甚是歡洽，後世流傳頗廣的是晏王二人的一段佳話。

　中秋之夜，本是三五知交相與臨風弄影、舉杯邀月的好時節，無奈那日月兒卻不肯湊趣，偏偏就了無蹤影。晏殊好不氣悶，索性早早入房睡去。王琪知悉，便作詩一首，命僕人傳入內幃。詩的結末兩句是：「只在浮雲最深處，試憑弦管一吹開。」如此良夜，何忍辜負，何不一同用美妙的音樂來把那躲在浮雲身後的月兒喚出來？晏殊本已睡去，一見此詩，不覺大喜過望，立刻披衣起身，同王琪步至中庭，吹簫弄笛，興致極佳。月兒終也識趣，果真漸漸地從雲後探了出來，一時清輝瀉地，素彩映空，景致絕妙，兩人拊掌大笑，縱歌經夜，興盡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