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2] 日本兩助梁啟超脫險
梁啟超(資料圖片)
郭松民
編者按:梁啟超一生經歷兩次驚險逃難,都是日本人助他脫險。其中一次,更是在梁啟超極力反對袁世凱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事件一年之後。初看起來,令人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其實,深看一層,日本人的出手相助大有心機。從日本人角度看,無論何人、何事、何因,只要客觀上能使中國陷入分裂和混亂,它都願意支持。在兩次救助梁啟超的用心上,日人可謂深謀遠慮……
中國近代史上的風雲人物梁啟超,一生經歷了兩次驚險的逃難:一次是「百日維新」失敗,追隨康有為亡命海外;一次是潛赴廣西組織軍務院,領導護國戰爭,反對袁世凱復辟帝制。耐人尋味的是,這兩次逃難都得到了日本人的大力協助。
瀛台事變 清兵查抄
1898年9月21日凌晨,不知已被出賣的梁啟超,正和譚嗣同對坐床上,高談闊論待袁世凱誅殺榮祿、光緒皇帝大權獨攬後如何大展鴻圖。不料忽然傳來了清兵查抄南海會館和康廣仁已經被捕(康有為已於9月20日出逃)的消息,接著又有人告訴他們火車停開,城裡偵探密佈。他們知道大勢不好,梁啟超在力勸譚嗣同一起逃走不成後,隻身逃入日本使館。由於梁不諳日語,所以只能和當時的日本駐華代理公使林權助筆談。林權助後來寫了一本《我的七十年》,詳細描述了當時的一幕:
「梁馬上自己寫出下面文字:『僕三日內即須赴市曹就死,願有兩事奉托。若君猶念兄弟之國,不忘舊交,許其一言……』」
筆談求助 匿日使館
「我決斷地說:『可以,君說的二事,我的確承擔。』我又說:『你為什麼要去死呢?試好好想一想,如果心意改變,什麼時候都好到我的地方來。我救你啊!』」
「梁聽了我的話,暗暗落淚,同時倉皇而去……到了夜晚,公使館門口騷鬧著。我正在奇怪的一剎那,梁飛快地跑了進來,那麼這個問題便擱在我們身上了。我無論如何,把梁放進一個屋子裡。」
接下來的幾天更為驚險。這時的北京街頭,一片混亂,捕人的叫喊聲令人毛骨悚然。日本大使館周圍更是人聲嘈雜,梁啟超心驚肉跳,不知何時才能逃出虎口。9月22日晚,梁啟超剪掉辮子,換上西服,在林權助的幫助下,逃到了日本駐天津領事館隱藏起來。
逃出京城 啟航東京
天津是慈禧的親信、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榮祿的地盤,戒備森嚴。一連幾天,領事館門都有暗探監視,梁無法脫身。9月25日晚,梁啟超等4人乘著夜暗,偷偷潛出領事館上了海河上的一條日本船。不料卻被清廷巡警趕上,不讓該船行進。船上的日本人強行開航,26日早晨抵達塘沽,梁一行人上了一艘日本軍艦。沿著河岸騎馬追擊的巡警因為不敢和日本軍艦發生衝突,另外也沒有接到上司的命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梁逃之夭夭。上午9點多,直隸提督聶士成趕到,得知逃犯(當時聶誤把梁啟超當成康有為)已經躲入軍艦,頓時暴跳如雷,一定要登艦抓人,被部下苦苦勸住。不久榮祿又派人交涉,要求放人,被日本艦長一口拒絕。下午軍艦啟航駛返日本,梁啟超才算放下心來。
梁啟超的第二次逃難已經是18年後的1916年的早春時節了。當時他的學生蔡鍔已經率護國軍出師討袁,鬥爭在四川呈膠著狀態。坐鎮上海的梁啟超焦灼萬分,憂心不已。他決定前往廣西策動廣西將軍陸榮廷響雲南,宣佈起義。
日本人的耳報神真快。3月1日,日本駐滬武官青木中將就去拜訪梁啟超。在他的安排下,3月4日,梁啟超等一行7人,乘日本郵船會社的橫濱丸郵船離滬南下。為了防範袁世凱密探的偵察,梁啟超日夜蟄伏在艙底鍋爐旁一間貯存郵件的小房內。船外大雪紛飛,艙底小屋中的梁啟超卻揮汗如雨。只是到了深夜,「群動盡息」,他才能「竊躡舷欄,一晌憑眺」,到甲板上透一口氣。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作品展在東京舉行,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吳宓等一代國學大師的形象吸引了不少日本觀眾。 (中新社)
迂迴曲折費盡心機
3月7日,船到香港。港英當局受袁政府的委託,立即派巡捕登船嚴加搜查,梁啟超在船底僥倖躲過。此後兩天,日本駐粵武官、駐港領事、郵船會社和三井洋行的負責人都跑到艙下探望梁,態度親切而又周到。3月12日,化裝為日本人的梁啟超通過一條小火輪偷渡妙義山丸上。梁一到達,妙義山丸就鼓動機輪立刻開走,一刻也不耽擱。在這條破舊骯髒的運煤船上,日本人早已為梁佈置了一間乾淨舒適的精室,飲食供應特別豐美。3月15日,船抵達越南海防附近的產煤地洪崖,為了躲避法國殖民當局的搜捕,早有一位日本商人攜帶兩名日本婦女在此等候,乘著天黑夜雨的機會,掩護梁啟超偷偷上了他的遊艇。然後他們裝作遊覽的樣子,在海上迂迴曲折地漂泊了一天一夜,終於在16日夜間到達海防。橫山把梁啟超隱藏在自己的牧場裡。在這裡,梁啟超又患上了一種極危險的熱病,如果不是橫山及時用草藥救治,梁啟超可能就要客死異鄉了。10天之後,梁啟超通過鎮南關進入廣西。
出手相助非為私情
梁啟超的廣西之行,歷盡千辛萬苦,用他自己的話說,真好比「小小一部冒險小說」。但日本人如此關心中國的事情,佈置得如此細密周到,也讓他感到了極大的震驚。尤其是在不到一年之前,他因為反對袁世凱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剛剛和日本政府撕破臉皮。日本政府通過其報紙誣衊梁啟超接受了德國的賄賂,還指責他「忘恩負義」。梁啟超則反駁說,難道日本人要讓我「日思引外人以擾亂祖國而始為報恩」嗎?他還正告日本:「凡以正義待我者,無論何國,吾皆友之;凡以無禮加我者,無論何國,吾皆敵之。」日本人這麼快就捐棄前嫌,這讓梁啟超深深地體會到日本的心機之重。因為梁啟超知道,幫助他的都是外交官,沒有東京的同意,他們不可能單純出於個人的同情伸出援助之手的。
不尚空談深謀遠慮
其實,只要從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的一貫政策來看,就不難理解日本人的行為了。日本一直把侵略中國作為自己繁榮富強的不二法門,甚至夢想「遷都北京」。所以從日本的角度來看,無論何人、何事、何因,只要客觀上能使中國陷入分裂和混亂,它都願意支持。在護國戰爭中也是這樣,日本政府一方面支持袁世凱,另一方面也支持護國軍,目的就是想使中國的內戰和分裂長期化。
英國政治學家米訥格在其《民族主義》一書中曾經給民族主義下了一個定義:民族主義就是致力於實現自己的祖國尚未達到的理想目標。從日本人兩次幫助梁啟超逃難的過程來看,日本人在實現自己的「理想目標」方面,確實作到了腳踏實地,不尚空談,深謀遠慮!中國時下以「民族主義者」自詡的「憤青」們,在「實現自己的祖國尚未達到的理想目標」方面,和日本人一絲不苟的功夫比起來的確差遠了!(原載上海《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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