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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的《平復帖》。 照片由作者提供
沈鴻鑫
最近，「書畫經典—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中國古代書畫藏品展」在上海博物館隆重揭幕。一百○三件晉唐宋元國寶級的書畫珍品吸引了成千上萬公眾爭相參觀，在上海又掀起了一股文物熱。在這些展品中，陸機的《平復帖》乃首次走出皇城，尤其引人矚目。而陸機又是上海的歷史文化名人，他的書法佳作重新現身故鄉，更使上海市民和這座城市感到分外的親切。
文才傾動西晉
陸機是西晉時人，公元二六一年出生於上海松江小昆山地區。陸機的祖父是三國東吳的名將陸遜，此間是他的封地，因受封華亭侯，所以古稱華亭。上海地處長江三角洲平原，水多山少，唯其西南松江一帶略有零星小山，如佘山、小昆山、天馬山、辰山等，稱為「松江九峰」，乃是浙江天目山的餘脈。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筆者曾在當時的佘山公社呆過一段時間，所以對這一帶的情況略有一些了解。陸機的父親陸抗也是東吳的大將，陸機和其弟陸雲等從小隨父親在軍中生活。
父親病故時，陸機只有十三歲，他領父兵為牙門將。他二十歲時，東吳亡，陸機與陸雲遂回到家鄉松江，閉門勤讀，其詩文聞名遐邇。太康末年，陸機和陸雲離家去往京城洛陽，得到西晉太常、著名文學家張華的賞識，走上了仕途。
當時晉朝皇室鬥爭劇烈，諸王各據一方，奪權爭戰，陸機自然也捲入了這場爭鬥。陸機始在吳王晏、趙王司馬倫手下擔任要職；後得成都王司馬穎重用，被封為平原內史，故也稱他陸平原。後成都王討伐長沙王司馬乂，任陸機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陸機因兵敗遭讒，為成都王所殺，時年四十三歲，兄弟陸雲同時被害。
「玉人出此山，山亦傳此名」
陸機雖然只活了四十三歲，但是他和陸雲的文才卻傾動一時，世稱「二陸」。陸機工詩善文，其詩重藻繪排偶，並擅長駢文，作有《辨亡論》、《弔魏武帝文》等名篇。與他們同時代的西晉文學家潘尼在贈陸機詩中讚許曰：「昆山何有？有瑤有峯，穆穆伊人，南國之紀」，這裡把二陸比作出自昆山的美玉。後來在《千字文》裡更有「玉出昆岡」一語加以稱譽。
那是南朝時，梁武帝愛好王羲之的字，他不僅自己摹寫，而且要他的兒子臨習，但王羲之的真跡須要珍藏，不能當作字帖臨習。於是他命他手下的殷鐵石，從宮中收藏的王羲之書法墨跡中選出一千個不相重複的字，一一描摹下來，供他的兒子們臨摹之用。然而這一千個字零亂無序，感到不便臨習，梁武帝又命大臣周興嗣將這一千字編成一篇韻文。周興嗣絞盡腦汁，花了一夜功夫編成了這篇《千字文》。
此文概述歷史，言簡意賅，常有哲理之語，且琅琅上口，故而一直傳誦至今。文中有「金生麗水，玉出昆岡」之句，也就不脛而走，廣為流傳。北宋文學家王安石過華亭時作《昆山》一詩云：「玉人出此山，山亦傳此名」。清詩人吳偉業的《小昆山》詩也有「積玉昆岡絕代無，讀書台上賦吳都」的詩句。由此可見陸機文名之隆。
陸機的《平復帖》是迄今保留下來的最早的紙本書法作品，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年左右，比王羲之的《蘭亭序》還早六十多年。陸機工章草書，南齊書法家王僧虔《論書》曰：「陸機書，吳士書也，無比較其多少」。《平復帖》是陸機隨心揮毫的率意之作，共九行，八十四字，用禿筆寫在麻紙上，墨色微綠。
此帖之草字與當時流傳的草字寫法不盡相同，而和漢簡中章草寫法一脈相承，其介乎章草和今草之間。用筆高古厚重，枯潤相間，結字多用古法，字勢抑揚起伏。點畫略感收斂，但整幅書法佈局流利疏朗。它展現出魏晉草書的另一種風貌。
當代著名書法家潘伯鷹在《中國書法簡論》一書中說：「這一帖是充分表現了古樸又兼靈秀的書法特色的」。《平復帖》雖然流傳一千七百年，但其藝術魅力經久而不衰。《平復帖》曾在宋代裝裱過一次，後又在清乾隆年間裝裱過，成為三米長的手卷。手卷上歷代留下了許多收藏印章，其中有宋徽宗的印章和民國人士、著名收藏家張伯駒的收藏印。
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後，張伯駒深恐《平復帖》流落海外，不惜傾其家產，以四萬大洋，從道光皇帝的曾孫溥儒手裡買下此帖，而當時四萬大洋足可以買幾座北京城裡的豪宅。新中國成立後，張伯駒又把這稀世珠寶無償地獻給國家，收藏於故宮博物院，因此今日國人才有幸飽覽這件國寶的風采。
所撰《文賦》承上啟下
陸機還是一位我國早期的文藝理論家，他所寫的《文賦》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居有重要的地位。這篇用賦體寫成的文藝理論著作，對文藝創作的構思、技巧、風格及文章弊病等一系列理論問題，都作了精闢的論述。
關於《文賦》的寫作年代，歷來說法不一，杜甫在《醉歌行》中有「陸機二十作文賦」的詩句，故而一說為陸機青年時所作；但也有人考證，認為陸機作於四十歲或四十一、二歲。
《文賦》指出，作文之由，一感於物，一本於學，「佇中區以玄覽，頤情志於典墳。遂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心懍懍以懷霜，志眇眇而臨雲」。他強調作家的構思和藝術想像：「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他特別注重文學作品中的情感因素，他說：「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思風發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齒」。陸機的《文賦》，較之曹丕的《典論．論文》又向前邁進了一步；而對劉勰的《文心雕龍》又給予了深刻的啟迪，它在文藝批評史上起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現在上海松江還能探尋到陸機的遺蹤。在松江小昆山腳下，原有陸機的故宅，早在北宋時就已荒蕪，梅堯臣《過華亭》詩云：「欲問陸機當日宅，而今何處不荒蕪」。在小昆山北坡尚存二陸兄弟的讀書台。在小昆山附近的「小機山」是以陸機而命名的，山下的村落也因陸機而命名為「平原村」，是陸機兄弟生活過的地方。在橫雲山中尚有陸遜、陸瑁、陸機三人的墳塋。另外在松江城內中山中路還可尋到陸氏舊宅遺址的所在，唐朝在這裡奉旨建造了大明寺，到宋代，改名為普照寺，在寺旁邊還造了陸將軍祠以作紀念。
陸機、陸雲這樣的歷史前賢俊才，在現今的上海人當中知道他們的恐怕為數不多。希望通過此次展出《平復帖》的活動，能讓更多的人認識這位「玉出昆岡」的人物，從而更好地承續和發揚我們民族的文脈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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