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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 放
讀《小說林》主編阿成(一九四八—)的短篇小說《上帝之手》,其中一段說:
那名年輕的日本軍官莆田坐在審訊桌前,他已經脫了軍裝只穿了一件雪白襯衫,腰上套著一條頗寬的米色的毛線護腰。據說這是為了保護肚子以免著涼。不知道為什麼,亞洲人當中,日本人最怕拉肚子,他們認為那是大病。因此,每一個侵華士兵都配備了一小盒磺胺。在一九三五年左右,磺胺被認為是治拉肚子的特效藥。
洪放不禁想起治肚屙常備的「正露丸」,正是日本陸軍醫官兼小說家、評論家,與夏目漱石齊名的森鷗外(一八六二—一九二二),他發明的正露丸(當年稱「征露丸」),標榜征服露西亞(Russia譯音)。
一九○四年日俄開戰前夕,森鷗外直覺認為當年士兵患腳氣病並非因為吃了去掉米膜(銀皮和黃皮)的純白米飯造成,他倡言「和食」營養豐富,決不遜於「洋食」,峻拒陸軍採納米麥混食,並譏諷農學家鈴木是「鄉巴佬學者」,並極盡奚落笑罵:如果米糠可以預防腳氣,那喝馬尿也有效!
一意孤行的森鷗外,認為木餾油(creosote)既然可以殺死傷寒菌,當然亦可消滅「腳氣病」;於是,大量生產了預期發揮神奇藥效的「征露丸」,上百萬的征俄大軍,每人分配六百粒,總共生產了約六億粒征露丸。戰後清算:日本陸軍戰歿人數四萬七千名,腳氣患者二十一萬名,超過總兵力的五分之一!其中二萬七千八百名士兵不治,比戰死者的半數還多出四千三百人。
由此證明:征露丸的腳氣病療效——等於零!
墨守「和食至上及細菌說」的森鷗外,釀成日本醫學史上的慘劇,諷刺的是,他的「征露丸」陰差陽錯,治不好腳氣病,卻變身止瀉特效的整腸劑,只不過改成「正露丸」,以沖淡戰爭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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