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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載言
譚家明，曾經被譽為香港新浪潮電影的勇將；現時，他任職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教電影。
《父子》，譚家明17年來首次執導的作品，早前在東京電影節上，奪得「最優秀藝術貢獻獎」及「最優秀亞洲電影獎」。影片將於11月30日正式公映，導演最近在接受本報訪問時聲言，在拍攝《父子》期間絕對沒有壓力：「有擔心過自己年紀大，沒有足夠體力應付拍攝工序；不過，一旦開始工作，卻感到輕鬆愉快，光陰似箭。」
1989年拍罷《殺手蝴蝶夢》，沒有再做導演。他曾到過馬來西亞的製作公司培育編劇；參與《阿飛正傳》、《東邪西毒》至近期《黑社會》等電影的剪接工作，事實上，譚家明從來沒離開過電影的世界。
「我一直仍有看電影、教電影、思考電影的東西，即使沒有執導，仍不會變得脫節。」
「惟獨，那160分鐘、77場戲的版本，才是最深刻、最完整、最值得欣賞的《父子》。」譚家明說。
無馬拉不成《父子》
「父親代表著人類生存的另一極端；代表著秩序、格律、旅行與冒險。父親是教育兒童的人，把走入世界的道路向兒童展示出來。」—佛洛姆（Erich Fromm）《愛的藝術》
譚家明算是《父子》生父；他同樣負起過教育、冒險的責任，向年青人展現電影創作之路。
《父子》的劇本創作，由起點至今經歷十年之久。譚家明表示，當年到馬來西亞的製作公司工作，負責訓練當地編劇人才，全因當地華語電影短缺：「公司老闆是中國人，有見當地華人數目日增，希望藉我訓練一班編劇，從而拓展電影部門，專拍華語電影。《父子》是其中一位同學的習作，靈感始自當地一則父親教唆兒子入屋偷竊的新聞，其他有關母親離家等情節發展，是後來才創作的。」
他表示，礙於大馬乃回教國家，在當地上映的電影因尺度問題多經刪剪，幸好該製作公司老闆願意擲金建理想。「老闆讓我自由購買LD（鐳射影碟）及有關器材，擴建電影圖書館；公司設有影院，讓學生每人看影片後再進行討論。給學生機會、資源及專注的學習環境。」
「回港到城大教書，一位同事有興趣把《父子》到處pitch（推銷），希望找到合適的投資者。拍電影是一樣很昂貴的project，要找到明確的發展，加上控制大權，絕不容易。」譚家明說。
同貌人的時空重疊
「所有的精神錯亂、分裂、幻想、近乎發狂的慾念，尤其是與『同貌人』的關係。」—巴赫金（Mikhail Bakhtin）論述《梅尼普諷刺》
主要參演的演員有郭富城、楊采妮、林熙蕾及吳景滔（飾周樂園）。
郭富城自《三岔口》的演出後，備受注目，對於原先有指該角色（周長勝）本由劉德華演出，譚家明表示郭富城是最適合人選：「要演這個潦倒又好賭的人，郭富城能放下包袱去演，更見明顯進步。」
兩位女主角，在《父子》戲中的性愛場面有頗大膽演出，譚家明說，這最能交代周長勝的感情。「他愛妻子，但方法錯了。林熙蕾飾演的妓女雖同是寂寞人，但無論她如何挑逗周長勝，他愛的還是太太，無法進入她的世界。」
郭與林的love scene（做愛場面），譚家明以沒有順序的剪接，令畫面交錯混亂，不像先前郭與楊時，有那種由開端至高潮的流程。「原先並沒有這個構想，但這決定（剪接）出來的效果，卻能說明郭與林兩人走在一起，沒有完成事情的能力。」
譚家明表示選郭富城、徐天佑及吳景滔三位長相近似的演員，還有用重複、類似場景刻劃事過境遷的感覺。
「楊的外遇對象與周長勝長得一模一樣，是她理想丈夫的投射，若丈夫是這個人的話便不會出走。另外，在選角上，亦希望能做到幾個時空與意識重疊的效果。」
野獸最終醒覺
「有限的沉默也是暴力的成份，所以語言本身承認鬥爭，只有依靠鬥爭實踐才會無限轉向正義。」德里達（Jacques Derrida）《暴力與形而上學》
譚家明說，郭富城戲中演的周長勝，是沒反省及思考能力的野獸。
電影裡透過很多走路、車輪的轉動、門、看似重複的場景，去帶領觀眾解讀這位周長勝。
「走路，如人生的旅途，是個人抉擇的過程，最終所作所為而收得的結果，不能怪誰。電影中，以角色去開、關門，代表他們進入、體驗或退出某種狀況，也是選擇。」
「周長勝非不愛妻兒，只是他衝動又不懂反省，根本沒power（力量），如同小孩子。悲劇的由來是他的精神與軀體的不協調；縱有覺悟，本能反應與肉體仍然失控；電影後段，以周長勝跛足行動不便，來表達他degradation（墮落）這狀態。」
「結尾的發展及周長勝的下場，全沒宗教意義，只是我認為沒必要『釘死』一個人。他逐漸的醒覺、後悔：看到河上浮草、倚樹痛哭，甚至哀求兒子的寬恕卻遭咬噬一口（表現『野獸』的狀態）。還是留他一條生路，給他浮木（希望）可依靠。只要觀眾細心觀察，便能獲得更深解讀。」
新浪潮已成過去
訪問至尾聲，涉及當年「新浪潮電影」的話題。譚家明笑言：此情只待成追憶。
「我對自己的作品很清楚，當中的好與壞，不需要別人去告訴我。完成一個創作後，就得向前看。所謂『新浪潮』，對我沒有多大的影響，只是當時的觀眾、影評人，對碰巧在那創作風氣下出道的導演而作的歸類，僅此而已。」
記者看罷《父子》，忽然想起已故日本女作家向田邦子的短篇小說《曼哈頓》：故事描述一位妻子出走的丈夫的經歷。他以為搭上酒吧媽媽生卻遭欺騙，故事結尾前，潦倒父親扮作修理雨傘工人登門造訪，主角猛然憶起母親曾對他說過：「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
有云：無仇不成父子，緣份短短一生，真的難逃血脈困獸鬥？
譚家明說：「拍此電影，無意為觀眾帶來悲傷的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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