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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 新 圖:被訪者提供
有一種人注定不能平庸。
他們天生不安本份,充滿幹勁,甚至有點自以為是;他們不願隨波逐流,於是遲早打開一片天空。
前和黃大班馬世民,擁有所有成功商人所擁有的,例如財富和權勢,更擁有凡人渴望而多數沒有的,如廣博的見識,刺激而成功的人生,精彩的朋友,和自由的心境。
他在赤柱的家,鄰近監獄,但他非但沒有特別加強保安,訪問當日,他更請記者先進他家大廳等候,開放式的間隔,中門大開,只有一位女傭。
訪問開始,毫無架子,不時哈哈大笑,說得興起時拿40年前的存摺給記者看,休息時又叫記者嚐嚐他的早餐。他自己駕的車是老爺紳寶。
從細微處,已感到他與其他富豪很不同。
少年時死過翻生
19歲那年,高考前夕,沒有告訴別人,馬世民跳上一艘開往南美的貨船,做雜工,削薯仔,更接觸到龍蛇混雜的人。
一年後回到英國,在工程公司工作了一會,又悶得發慌,便遠赴法國馬賽,加入法國外籍兵團(French Foreign Legion),一去五年。
本來應該上大學讀書的年紀,他卻跑到戰事頻仍的阿爾及利亞(Algeria)當兵,同袍都比他年長,更來自三山五嶽。
「他們當中有王子、詩人、銀行劫匪等,那個年頭沒有人多問。」
作為精銳部隊,他們的任務總是迅速的,緊張的,沒有例行公事,如在廣闊的沙漠上追蹤游擊隊,空降支援被圍困的戰友,有時連續十天沒有休息。
「那次我們剛完成任務,準備回基地休息,上頭傳來命令,要我們趕往支援另一個部隊。趕到現場,我們以為戰鬥在另一個山頭,先在原地候命,我的隊友坐在附近一塊石頭上喝水。」
「忽然槍聲響起,四方八面的機關槍向我們掃射,我們衝下山,他死了,我還活著。」
這次生死經歷令馬世民感到煥然一新。
「邱吉爾說過,『沒有比受槍擊而射不中更令人振奮的事了。』即時的反應是想:大概我是天生命硬。因為死神錯過了一次把你帶走的機會,」馬世民說,「最重要是射不中。」
經過槍擊的洗禮,馬世民超越了對未知的恐懼,更感到人生中充滿機會。
遇上適當的人
當兵五年,既講求服從,亦端賴直覺,成為馬世民性格的一部分,恰巧代替了大學教育。
「學校所學到的是書面的知識,別人寫下來,你讀進去,是商品,每個人得到的是一模一樣的。另一種知識則是內在的、動物所有的,即是本能和直覺,獅子走進森林裡,自然會察覺到身邊的危險。做生意到底是信任,就根據一個眼神和握手的感覺。」
他一生中生死關頭的事還有很多,往往在一念之差,難怪他如此信任直覺。
「一次我在海邊的僻靜小路上走,截了順風車,車上有三個阿拉伯人,上車後其中一個伸手鎖了門,我就知道有麻煩了。我穿著制服,他們知道我是法國外籍兵團的。」
「我先把鎖偷偷開了,然後叫他們在路口停車,讓我走路回去,車快停的時候,我突然猛擊司機背部,他向前一撞,踩下剎掣,車子急停,我跳下車沒命狂奔。」
「我聽到車子從後面追過來,幸好躲在一條壕溝中,他們找不到我,我走另一條路回到軍營。」
馬世民深明自己今天所有,不只是個人能力。
「在成功的一生中,有一大部分是所謂運氣,在適當時間適當地點,遇上適當的人。」
而他的第一位伯樂,在他退伍後適時出現。
「在一個雞尾酒會上,我叔叔介紹我認識了當時怡和洋行的董事總經理,他聽完我的經歷後說:『如果你過來新加坡,找我,我們的管理人員多來自牛津劍橋,需要一點不同的人。』」
後來他真的加入了怡和,由低做起,至今無限懷念。
「我來香港時袋裡只有27鎊錢,是27鎊。在香港誰都有機會贏。他們給你事情做,負責一個戶口,出去賺錢,然後賬目自會衡量你的成績。」
對李嘉誠說「不」
他的第二位伯樂,是李嘉誠。
「當時我在怡和賣空調和電梯,而他是地產發展商,他是我的顧客。」
後來馬世民離開怡和,和拍檔開設小公司。
「一個周五的晚上,杜輝廉打電話給我,說他們正在找下任行政總裁,問我有何建議。
「我笑說那就是我。誰知他真的說他們也是這麼想,說KS(李嘉誠)想今晚見你。但我並不打算離開自己的公司。對他說:我正回我的小島,今晚不行,而明天要打高爾夫球,星期一或者有空。」
但對方堅持,馬世民拗他不過,講明只喝一杯。見了面他告訴李嘉誠,他和拍檔有默契,生意是不出售的。但李嘉誠堅持要他打電話問問看。
「電話接通了,我以為他會說不,怎知他問:多少錢?李先生得意地說,看,只要價錢對,誰都會賣的。」最後馬世民的公司賣給了和黃,而他則由小公司的老闆一下子成為大集團的負責人。
在和黃九年,馬世民管理二萬五千人,將和黃的業務整合成五大範疇,提升了整個集團的透明度和效率,股價亦因而大幅上升。
但慣於行軍打仗的馬世民,還是比較喜歡收購,不少代表作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例如成功收購加拿大赫斯基石油,更令和黃業務伸展至海外。
跑完沙漠跑南極
「誰都喜歡收購,很刺激,以理想價錢買到的時候簡直像足球入波。」
他不喜歡重複,而喜歡次次不同的企劃。1993年離開和黃後當過德意志銀行亞太區行政總裁3年,現在自設小型的私人投資公司,只有十多位高級行政人員,如像當年的特種部隊。
「當你對工作感到沉悶,或者說不再喜歡,無論甚麼原因,都是時候離開了。」
抱著同樣的心態,他在退休之齡重上冒險之路,首先參加的是1999年撒哈拉馬拉松,7天跑了二百多公里。
跑完炎熱的沙漠,馬世民意猶未盡,2003年11月,他和拍檔冒險家彭哈多分明拖著重達三百磅的雪橇,由南極洲海岸的大力灣出發,沒有補給,沒有雪犬,徒步一千一百多公里,歷時58天,抵達南極點,成為這條路線的最年長完成者。
「你以為自己做不到,因此你要更加想做。那次的機會來得很快,條件許可之下,別人問我:你加入嗎?我便說:加入。我就這麼去了。」
「人們問我你每天走呀走,都在想甚麼?想浮在吊燈上的裸女?我只想著一件事,前面一百碼怎樣走,繞過障礙,一步一步地走。」
旅程之後,66歲的馬世民瘦了42磅。
我的焦慮與不在乎
人們都問他為甚麼折磨自己,其實答案在40年前他來到香港之時已經寫下。他熱衷於走進新的環境去挑戰自己,事成後就尋找新的刺激,拿得起,放得低。
「我們都活在牢籠裡,包括你周遭環境和過去,決定你的將來。我們有機會就要跳出去,找到一點空間,在那空間你找到自我,然後就找到自由,而自由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
「我和你一樣也有焦慮,但同時你必須有點不在乎的態度。」
「我看過一張二戰時的老照片,戰機停靠在倫敦,每晚就出發轟炸德軍,十分一機會被炮火擊落。在飛機的側邊寫著:
當飛翔日子終結,離開這凡塵俗世
願頭下腳上埋葬,讓世人吻我屁股
那就是不在乎的意識,真是棒極了,是活下去的好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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