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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27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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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啟才 烏江最後的縴夫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7-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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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江最後的縴夫:冉啟才

本報駐重慶記者:仇漩

 1037公里長的烏江,從貴州草海出發,由南向北,一路劈山斬嶺,在重慶涪陵匯入浩浩長江。烏江灘多水急,千百年來,兩岸人們賴以生存的水上交通造就了一種特殊的職業—縴夫。這些精壯漢子肩背縴繩,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把逆水而上的木船拉過一個個險灘。究竟有多少代、多少人當過被當地人稱為「在血盆裡抓飯吃」的縴夫,已經不可考。如今,在烏江上的龔灘古鎮尚存一位71歲的老人,他是目前唯一健在的烏江縴夫。本報記者日前造訪了這位人稱「活化石」的冉啟才,聽他講述了一個個拉縴人的故事,追思一個時代的變遷。

歷史背景 龔灘,是烏江流域著名的險灘之一。地處重慶酉陽西部,與貴州沿河縣鄰界。龔灘古鎮源自蜀漢,置建於唐,曾是郡縣府所在地,距今有1,700多年的歷史。過去是軍事要地,如今是渝、黔兩省市水路運輸的動脈和紐帶。抗日戰爭期間,這裡更是後方通往前線戰區的生命線,各種物資經過龔灘,出龍潭、下龍洞,支撐著在華中戰區與日寇血戰的前方將士。據說,當年在老街上集中了100多家商號和鹽行,商賈、背夫、縴夫來往不絕。長約兩公里的龔灘老街全部建在坡度很陡的石壁上,一幢幢土家族樓房擁抱著的青石板街蜿蜒曲折,一代代的赤腳、草鞋、布鞋、膠鞋、皮鞋把石板磨得光滑如玉,輕輕地走在上面,似乎能聽見歷史的回聲。

 冉啟才就在這裡摸爬滾打了一輩子。

 在青石板街邊一間古舊的木板房裡,記者見到了冉啟才:風刀霜劍鐫刻過的臉、一蓬花白的鬍子,一雙亮而有神的眼睛,一套保暖的黑衣黑褲。從他身上彷彿看見了不斷奔湧襲來的烏江的狂濤巨浪,聽見了「手爬石頭腳蹬沙啊」的嘶心裂肺的號子聲……我們的突然造訪,並沒有使他詫異或吃驚(他儼然是一個接待了很多次記者、作家的新聞發言人),很快就進入了談話的主題。

1951年,冉啟才16歲,因家窮繼母薄待,背起縴繩。

歷史背景 從長江和烏江下游運來的洋油、布匹等日用百貨以及從上游貴州思南等地及周邊人挑馬馱來的桐油、山貨等土產都在龔灘交換轉運。船成為聯結大山和外部世界的唯一交通工具。於是,有了拉動木船的縴夫這特殊一群體。他們承受如火的陽光燒烤,經歷九死一生的生命考驗。一塊黑布圍著下身,裸露出渾身的肌肉疙瘩,闊大的腳和圓圓的腳趾死命地抓住大地,一會兒腦袋貼地,人彎成弓般,像拉犁的牛;一會兒頭顱高揚,目視蒼天,像沖天的岩鷹……就這樣,粗獷的喘息、流淌的汗水、震天撼地的號子凝聚的巨大力量通過蕩悠悠的縴繩把一條條滿載的木船拉過一個個水流湍急的險灘。一不留神,顫動的縴繩就會把縴夫彈進冷冽的江裡餵了魚蝦。

 冉啟才家世代受窮,父母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71年前,在鎮東頭那所風雨飄搖的破廟,母親生下了他。兩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不久,當裁縫的父親娶了後母。因窮,一個紅苕也要分成兩頓吃,後母待他不好,嫌他是個大肚羅漢:我們家要被這個餓死鬼吃垮!他沒上過一天學堂,也找不到別的出路,剛滿十六歲,就像鎮上所有窮人家的孩子一樣,到江邊背起縴繩做了縴夫,自己養活自己。

 當時,冉啟才和兄弟們拉的是4丈長、4尺寬的歪板船。這種船順水載50噸貨物,逆水載30噸。為了路上相互照應,通常是十多隻船一起出行。每條船上有18個縴夫。為了不讓縴繩把衣服磨破,不論冬夏,只要拉船,縴夫都一絲不掛。當管事把一根又粗又硬的縴繩套到肩頭上時,冉啟才全身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這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帽呀!」他從回憶中走出來,臉上掛著絲絲淒苦,「從此,這根縴繩就把我套牢了。只要我想吃飯,就得埋頭把這根繩子拉下去:或者為它永遠受苦,或者被它要了命。」

同伴落江 轉眼無蹤餵魚蝦

 這話不假。第一次拉縴,船過急流,湍急的江水兇猛地和縴夫們較量,雙方的合力集中在重載的木船上。大家頭顱著地,身體前傾,拚命地拉,要把船從急流的阻擋中拉出來。突然,縴夫羅麻三的縴繩斷了,慣性使他朝前一撲,從百米高的懸崖栽進了江裡,眨眼就不見了蹤影。烏江吞噬了多少縴夫的生命,沒有人知道。

1972年,冉啟才36歲,人民政府炸了烏江上的暗礁,整治航道,開通了機動船,他從此結束20年的拉縴生涯,做了一名養路工。

歷史背景 隨著歷史老人蹣跚的腳步,時代巨變,科技突飛猛進,人民政府派人把烏江上一個個暗礁炸掉,整治了航道,開通了機動船。當涪陵輪船公司試航輪船長長的氣笛聲在烏江上空鳴響時,就預示了統治著烏江不知多少世紀的縴夫號子即將隱退,縴夫的拉縴人生即將結束。浸透著血和淚的縴夫職業將成為難忘的記憶。

 20歲那年,冉啟才用拉縴掙到的錢,在龔灘街上買了一棟小房子,娶了妻。有了自己的家,即使三伏天太陽曬得皮開肉綻,寒冬裡江風刺得骨頭發疼,但總覺得有奔頭、有希望。只是每當又一個同伴從懸崖峭壁上,落葉一般輕飄進江裡時,他的心裡總要升起無盡的悲涼和絕望。

買屋娶妻 次次出航如永別

 結婚後,每一次出航都是生離死別。他的老伴楊仕芝在旁邊插了一句:「他拉縴的那些年頭,我從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經過多年的磨礪,他的皮膚越來越粗糙,筋骨越來越硬紮,性格也越來越倔強;手臂、肩膀、胸膛都結滿了層層厚繭,縴繩再也不會把它們磨得鮮血淋漓。冉啟才成了縴夫隊伍裡的主力隊員,常常被派去拉頭縴二縴。拉縴隊伍裡,後來也有一些十幾歲的孩子,當他們無力拉縴的時候,曾經年少過的冉啟才常常悄悄地把他們的縴繩套在自己的肩上。

樂觀處世 萬般辛苦只念好

 十幾年的辛苦,練就了冉啟才強健的體魄,幾十年來,他很少生病。回想過去那「餵兒餵女把船拉」的九死一生的日子,他開心地笑了:「對現在的生活,真的知足了。你看我現在,吃飯,幹活,走路,都不輸於年輕人。我不去多想拉縴生活的辛苦與不幸。我要多想這份生活帶給我的好東西,那就是健康的身體,平和的心態,還有不服輸的勁頭。」

 不當縴夫了,政府安排冉啟才當了公路養護工人,退休後就在街上端著篩子賣米粑。他和老伴一共生了六個兒女,兩個孩子死於上世紀那飢餓的年代。如今,兩個女兒在酉陽縣城,兒子仍在龔灘。不少人都離開了,但老兩口捨不得用血汗掙來的錢買的老屋,就守在這裡。  

 幾十年過去了,少年時與冉啟才一起拉縴的弟兄們已相繼辭世,他成了烏江的最後一個縴夫。

2005年,冉啟才70歲,國家西部大開發開建彭水水電站,老冉住了一輩子的古鎮將要被水淹沒,但他說他要把烏江和龔灘古鎮的「形象代言人」永遠做下去……

歷史背景 西部大開發的春風又一次改變著烏江。經國家批准的烏江彭水水電站已經開工建設。這是重慶市最大的水電站,總裝機容量175萬千瓦,年均發電量63.5億千瓦時,最大壩高116.5米。通航船舶設計最大噸位為500噸級,是一座集發電、航運、防洪等功能為一體的大型水電站。電站大壩提高了烏江水位,彭水上游灘多流急的烏江段將一展新顏。遺憾的是古老的龔灘在半年後將被全部淹沒,41554.53平方米的古鎮房屋將搬遷到1.5公里外的新址「小銀灘」。這種搬遷不同於長江三峽大昌古鎮等地的搬遷,那是先移民到別處,然後才將古鎮搬遷到另外的地方。龔灘古鎮則是人和房屋同時搬遷到一個地方,還必須做到原物原樣,要保護歷史的真實性,保持風貌的完整性,維護生活的連續性。

 儘管捨不得自己的老屋,捨不得浸透了自己和弟兄們的汗水的古鎮,但冉啟才還是要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形似的龔灘古鎮去,住進和現在的老屋一樣的房屋。到時,他還會接待一批又一批的來訪者,和他們一起合影,給他們講古老的烏江、古老的龔灘、古老的縴夫。

代言烏江 「扯船仔」名遠揚

 幾年前,因特殊的拉縴經歷,冉啟才成了烏江、龔灘古鎮真正意義上的「形象代言人」,做了多部電視專題片的主人公。鄰居們都說老冉趕上了好時候,成了名人。老伴楊仕芝壓根兒也沒想到一個過去的「扯船仔」,一個在生死線上討生活的下力人會聲名遠揚。三任重慶市市委書記考察龔灘的時候,都來跟他擺龍門陣;來古鎮採訪的作家、記者,到古鎮旅遊的男女老少,還有那些黑皮膚、白皮膚的外國人都爭著給他拍照或合影或採訪,好多報刊圖書、影視作品、互聯網上都有他的照片,而且還傳到了很多國家。

古鎮搬遷 烏江號子代代響

 現在,他每天都要走到江邊,看奔騰咆哮的烏江水從腳下流過,聽著江水互相碰撞和撞擊礁石而發出的有節奏的濤聲,看著烏江兩岸懸崖峭壁上深深的縴道,他總要下意識地吼幾句烏江號子。幾個月前,川江號子已被國家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川江支流的烏江的船工號子,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前些日子,冉啟才還被邀請去重慶參加了烏江號子研討會。

 再過幾個月,古鎮就要徹底搬遷了。冉啟才臉上掠過常人不易察覺的眷念,說:「古鎮搬遷了,但縴道生活在我心中的記憶是搬不走的,那聲聲號子一定會在兒孫們的夢裡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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