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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1902-1988),原名沈岳煥,湖南鳳凰人。
——憶念沈從文先生
.季羨林.
我認識沈先生已經50多年了。當我還是一個大學生的時候,我就喜歡讀他的作品。
我覺得,在所有並世的作家中,文章有獨立風格的人並不多見。除了魯迅先生之外,就是從文先生。他的作品,只要讀上幾行,立刻就能辨認出來,決不含糊。他出身湘西的一個破落小官僚家庭,年輕時當過兵,沒有受過多少正規的教育。他完全是自學成家。湘西那一片有點神秘的土地,其怪異的風土人情,通過沈先生的筆而大白於天下。湘西如果沒有像沈先生這樣的大作家和像黃永玉先生這樣的大畫家,恐怕一直到今天還是一片充滿了神秘的沒有人了解的土地。
不太愉快的因緣相識
我同沈先生打交道,是通過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丁玲的《母親》出版以後,我讀了覺得有一些意見要說,於是寫了一篇書評,刊登在鄭振鐸、靳以主編的《文學季刊》創刊號上。刊出以後,我聽說沈先生有一些意見。我於是立即寫了一封信給他,同時請求鄭先生在《文學季刊》創刊號再版時,把我那一篇書評抽掉,也許是由於這一個不能算是太愉快的因緣,我們就認識了。
我當時是一個窮學生,沈先生是著名的作家。社會地位,雖不能說如雲泥之隔,畢竟差一大截子。可是他一點名作家的架子也不擺,這使我非常感動。他同張兆和女士結婚,在北京前門外大柵欄擷英番菜館設盛大宴席,我居然也被邀請。當時出席的名流如雲。證婚人好像是胡適之先生。
先生請我吃「汽鍋雞」
從那以後,有很長的時間,我們並沒有多少接觸。我到歐洲去住了將近11年。他在抗日烽火中在昆明住了很久,在西南聯大任國文系教授。彼此音訊斷絕。他的作品我也讀不到了。但是,有時候,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我在飢腸轆轆、機聲嗡嗡中,竟會想到他。我還是非常懷念這一位可愛、可敬、淳樸、奇特的作家的。
一直到1946年夏天,我回到祖國。這一年的深秋,我終於又回到了別離10幾年的北平。從文先生也於此時從雲南來到北大,我們同在一個學校任職。當時我住在翠花胡同,他住在中老胡同,都離學校不遠,因此我們也相距很近。見面的次數就多了起來。他曾請我吃過一頓相當別致、終生難忘的飯--雲南有名的汽鍋雞。鍋是他從昆明帶回來的,外表看上去像宜興紫砂,上面雕刻著花卉書法,古色古香,雖係廚房用品,然卻古樸高雅,簡直可以成為案頭清供,與商鼎周彝鬥艷爭輝。 (上) ■摘自《季羨林談師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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