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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仿《石濤山水》
曾敏之
最近從傳媒報道得知張大千大師早年曾臨摹石濤一幅山水畫,不禁對這位傑出的大畫家奠以虔誠的敬意,他的輝煌藝術正如「梅花香自苦寒來」。
說起張大千,可說是長期旅居海外,代表中國國畫藝術而以作品傳播世界的人物。他出生於四川內江,早就感染於蜀中山水的壯麗與奇崛,形成他畢生寄志於繪畫藝術。他的天賦固然給予他以特殊的藝術銳覺,但是從他的生平考證,就可了解到他早年已致力於石濤、八大、青藤、白陽諸家的研究直到宋元各家。又曾在日本京都研習繪畫和染織。上世紀四十年代還到了甘肅敦煌莫高窟從事臨摹和研究。當他成名之後,更遍歷國內外的名山大川,因此他的作品能博採眾家之長,融合工、意筆於一體,具有獨特風格。到了晚年更以潑墨、濃彩筆法於山水畫,氣魄非凡,他的《長江萬里圖》等作品,證明天才與勤苦鑽磨所取得的卓越成就。臺靜農有詩概括描述張大千,體現老人在中國畫史上的地位——
不煉金丹不坐禪 婆娑老子地行仙
只將毫管鴻濛破 振廢起衰五百年
在題詩之後,還加讚語:「能手闢鴻濛,以與造物者游,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諔詭瑰異,變化無方,猗歟聖矣」。
大千翁一生遍歷五大洲,以在巴西寄居較久。顧毓琇曾於一九九○年造訪過大千翁,題詩紀念——
宣城未賞杜鵑花 蜀國青城有赤霞
潑墨大千居士筆 巴西訪友憶三巴
說來可證晉代王粲在《登樓賦》中的論斷:「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也是魯迅感慨發出的名言:「野人懷土,小草戀山」。大千翁雖然名震寰宇四海可為家,可是他早就向知己友人吐露:「在國外我並不快樂,就像大海裡浮動的木塊,不知此身繫於何處」?
後來,大千翁終於在一九七六年一月回到台北,以「摩耶精舍」取名寢居之所。但是,他念念不忘的是故鄉,在他所畫荷花圖中題的詩,足見羈旅鄉思之重——
梅花落盡杏成圍 二月春風燕子飛
半世江山圖畫裡 而今能畫不能歸
大千翁不僅以題畫詩抒發了鄉思,就是追憶三十年代為抗日戰爭避難到過桂林,暢遊過山光水色如畫的漓江,以舊遊如夢而從海外也題詩寄念——
八桂山川繫夢深 七星獨秀足幽尋
漓江不管人離別 翹首西南淚滿襟
當大千翁翻閱早年遊黃山,也畫過《黃山圖》,臺靜農以詩證明他老淚縱橫的情景:「想見髯翁揮灑處,淋漓筆墨淚痕間」!
大千翁靜居台北,懷抱的是「老去空餘渡海心」,以一九八三年四月八十五歲高齡謝世。至於他取名「摩耶精舍」而終老,也許是受過佛家的影響,「摩耶精舍」就頗有禪門靜養的意味了。
在大千翁謝世之後,有人研究他為什麼由海外回到了台北,竟苦於鄉思而不輕裝一歸故里?得出的感認是十年「文革」浩劫令他悲憤,戒懼。正如陳鍾浩教授以留學法國歸至上海備受「文革」之災,他以《有感》詩抒寫了心境:「風雲擾攘欲何之?曾是魚龍混雜時。欲寫十年文革史,殘燈如豆淚如絲」。何況大千翁回台北六年正是「文革」後期,連與世無爭的大書法家沈尹默也飽受凌辱抄家之禍,令沈慨嘆「桃源何止可避秦」。以大千翁的歷史背景、海內外的人脈關係,怎能逃脫苦難?當他大限到來的前一年,有人從四川到台拜訪「摩耶精舍」,將成都平原一包泥土奉獻於大千翁之前,令他手捧家鄉泥土不禁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正是:「摩挲老眼從頭看,只有青山無古今」了!(引宋代戴復古詩) 二○○七年四月十五日於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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