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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3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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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千萬別把我當文盲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7-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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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蝸牛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作家的後現代生活

施友朋

 這是個文字隱退圖像抬頭的年代,還有人會鼓勵朋友邁向作家之路嗎?我在巴士熒幕的廣告上見過:大致說自資出版好處多到說不完,譬如自訂文稿,毋須受那些自以為閻王可操生殺權的編輯的鳥氣,還可以自己設計封面,出版社有全套諮詢服務、行銷策略包括新書發佈、媒體採訪……只要閣下肯出資兩萬左右,下一個寫作界天王天后就是你!

 有了自資出版,世上再沒有寫作天才仰天長嘯:滄海遺珠,人生自古多憾事!當然,你也不會為失敗之作煩惱;簡媜有這麼個例子:加拿大作家楊.馬泰爾(Yann Martel),著有《少年Pi的奇幻漂流》─此子處理失敗之作的法子是放逐─不是放逐自己,是稿子;他從印度某個小鎮寄出那包原稿,收信地址是虛擬的,在西伯利亞,信封上還寫了回信地址,也是虛擬的,在玻利維亞。當他看到郵局職員蓋上郵戳時,心情跌入谷底,痛不欲生。

參透色相 偷閒塗鴉

 文章是自己的妙!寫作人敝帚自珍亦人之常情,癩疥兒痘皮女都是自己的俊俏。有了自資出版,作家─不再是夢想!

 我曾經推介一位教師朋友的文章予某文學雜誌,老總審稿後認為可用,一個學期後,我那位教師朋友轉了工,嫁了人,說不定要懷孕生子了,可是,文章還排不到期刊登─可見鼓勵人家自資出版勝過推薦人家投稿!地老天荒驚白髮,還不見自己的心血變成白紙黑字,那境況─淒涼過望風懷想、不勝唏噓的蘇武牧羊!

 我沒有怪責朋友的意思。事實上,我自小學投稿學生園地,寫了三、四十年仍偷閒塗鴉,臉皮厚不畏漫長的試練,編輯出版界的朋友雖知我不學無術卻愛逛書局,肯給機會我騙幾文稿費以資購書,試問我又怎不感激懷恩!要是連寫兩篇蕪文也沒有機會發表,亦沒有私房錢自資出版,我不鬱死也會「參透色空真境界,一瓶一缽走天涯」。

 莊信正曾戲謔:有志於寫作的青年,在肚子有點餓的時候會半開玩笑地表示,希望能娶個富孀為妻,先把生活問題解決了,然後才可以無後顧之憂,放開手計劃寫永垂不朽的文章。

 這個年代,真正的富孀才不會找文人做情人,更遑論丈夫;難道她們不知道文人容易憤世嫉俗,自鳴不凡?要找,自然要找懂跳拉丁舞的!

商業化市場化的書市

 如今,有了自資出版,做作家──不再如「孕婦墳前哭丈夫─就這最後一個了」!機會多得是!黃寶蓮指出,自從偶像明星可以像商品那樣包裝打造之後,便沒有什麼不能以商品的形式去廣告行銷,傳統的作家(指按部就班靠時間浸淫)定義逐漸改變;九十年代西方的出版界有這樣的說法:成為暢銷作家的基本條件,一要年輕貌美,三十歲已經太老;二要頹廢墮落:吸毒、犯罪、酗酒、賣身、打架鬧事越精彩越有吸引力;三要短命病態:憂鬱、躁鬱、自閉、厭食;到了現世紀,作家不再是夢想,付錢訂製一個作家身份,人人買得起,人人做得到;在中國某部份人則流行:大膽自信不要臉的成名捷徑!

 黃寶蓮所言或有所諷喻,她的擔心也許有道理:自資出版當然可以鼓勵創作,兼可彌補因生不逢時懷才不遇造成的失漏,惟評論家會不會正視此類作品?讀者接不接受這類創作?還是,商業化市場化的書市未來,果真是金錢加時尚所主導的趨向,作家是上班族一個月薪水就可以買來配帶的頭銜?到時,滿街都是作家,那種隱身書堆,終日思索人生目的、寫作意義、為一個字捻斷數根鬍鬚、掉一地頭髮的純粹作家,真的就像熊那樣稀有鮮少,一不小心也就像恐龍那樣消失了。

 當遍地作家,文人或許不再相輕。你是作家,我是作家,大家都是作家,碰面關心的是:你今年自資出版了書嗎?王朔有本書叫《千萬別把我當人》,我要是馬事得意─贏了錢,當立刻自資出版《千萬別把我當文盲》,大家都是舞文弄墨的,為了迎接多姿多采的後現代寫作生活,走到一起來了!來,為出版事業注上活力素乾杯!為邁入文人相重的年代乾杯!今年的好書推介,將由過往的五十本大幅度提升至五百本!

不如吃飯喝咖啡?

 已故吳魯芹(1918-1983)有感於文人「形象」向來不好,如什麼「文人無行」、「一為文人,便無足觀」、「文人相輕,自古已然,於今為烈……」,於是情深款款的寫了本《文人相重》,書中羅列了維吉尼亞.吳爾芙與凌叔華、亨利.詹姆斯與R. L. 斯蒂文蓀、傑姆斯.瑟帛與E. B懷特等七個例子。吳魯芹所抒寫引證,無不感人至深,像亨利.詹姆斯與R.L.斯蒂文蓀的交誼,相識不過十年,通信不過數十封,斯蒂文蓀生時沒有紅過,死後也沒有紅過,反觀詹姆斯則不論生前死後,均紅得發紫,尤其在美國,研究詹姆斯已成一種工業!吳魯芹嘆曰:今天要找一位同代作家,或者異代作家,來和詹姆斯作比較研究,做學位論文,大約不會想到斯蒂文蓀。然而,在文人相重的秤上,他們是頗有點重量的。

 作家一家親。不要只請大作家吃飯,偶爾請我這個將自資出版的小作家喝杯咖啡,聽我講些市井的風流俗事,不亦過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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