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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飛
北宋末年，有個儒生名叫彭幾，字淵材，他自稱最能「好行古道」，也貌似尤為「好學」。《宋稗類鈔》留下大量他「好學」的事例，實在令人發噱，不妨看看他怎個的「好學」法。
據說彭淵材首次看到范仲淹的畫像，驚喜得連連作揖，口口聲聲說：「新昌布衣彭幾幸獲拜謁」。作完揖，彭淵材細細打量畫像，讚道：「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他拿鏡子照照自己，然後又對著畫像，自言自語說：「大略似之矣，只無耳毫數莖耳」，他認為自己和范仲淹都是「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不過范仲淹耳上的汗毛卻比他多，兩人並不完全一樣。那怎麼辦呢？彭遠材很聰明，他轉念一想：「年齡大了，耳毫自會增多；所以等我年齡再大點，不就和范仲淹一樣有奇德了？」於是欣欣然離去。
後來彭幾中了進士。他去廬山太平觀，這次看見唐朝狄仁傑的像，就趕緊趨到前方，俯下身子，拜了幾拜，口口聲聲說：「有宋進士彭幾謹拜謁」，拜完，也對著畫像端詳良久。他發現狄仁傑的「眉目入鬢」，即眉毛末端稍稍上揚，似乎伸到了鬢角，於是乎就喊了個人，讓他拿著剃刀和鑷子，照著狄仁傑的眉毛，狠下心來，把自己濃濃的眉毛剃了一半，並把眉毛的末端修成樹杈的樣子，也伸到了鬢角。如此整治了一番，彭淵材很是滿意，於是欣欣然下山回了家。
一到家，家人見了他的怪模樣，都抿著嘴竊笑不止。彭幾大怒，教訓家人說：「何笑？吾前見范文正公，恨無耳毫。今見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然後振振有辭，說了一番大道理：「耳毫未至，天也。剃眉，人也。君子修人事以應天，奈何兒女子以為笑乎？」彭淵材覺得自己照古人的模樣，把眉毛剃了，也是「行古道」，因為這樣反遭到家人的笑話，真是「傷古人之不見，嗟吾道之難行也」。其實不光家人笑話他，時人和後人都笑話他。彭淵材剃眉的故事被當作笑料記了下來，並濃縮成四字，叫「彭幾剃眉」，和「東施效顰」差不多。
除了剃眉，「好學」的彭淵材也學了別的「古道」，如「相鶴」。《宋稗類鈔》有故事：彭淵材養了兩隻鶴，有客人來訪，淵材於是指著鶴，故意賣弄說：「此仙禽也。凡禽卵生，而此胎生。」話音剛落，園丁進來報告：「此鶴夜產一卵，大如梨。」淵材羞得漲紅了臉，叱責園丁：「你竟敢誹謗鶴！還不退下！」把園丁喝退後，沒想到那隻不爭氣的鶴一點也不配合他，反而「輒兩展其脛，伏地」，「淵材訝之，以杖驚使起，忽誕一卵」，彭淵材這下傻了眼，仰天長嘆：「我真是被別人的話誤了，以後除了佛老孔子之語，剩下的我都不輕信。」不知來訪的客人怎麼想，他反正表示自己一定要把古人的《相鶴經》讀熟。
除了「剃眉」、「相鶴」，「好學」的彭淵材自稱還會「驅蛇咒」、「鑿井法」等「古道」。結果他用「驅蛇咒」驅蛇，反被蛇弄得「無所施其術，反走，汗流脫其冠巾」；他從書上讀到了「鑿井法」，也不管是在平原、山地或丘陵，馬上就打著「古道」的旗幟在借寓的道觀四處開挖，把人家好端端的道觀弄得「孔穴羅布」，最後也沒找到一滴水。自詡「學古道」、「行古道」的彭淵材，最終把古人禮樂兵農，刑名錢穀的學問，一樣也沒學到，整日不是搗鼓「相鶴驅蛇」，就是和古人比耳毫，照古人修眉毛，這樣的「學古道」，即使古人復生，只怕也被他氣死。
好學，固然是好事，但如果連「什麼應該學」或「什麼不用學」都分不清楚的話，越「好學」，學的就越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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