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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駐湖南記者 鄧一凡、王穎 實習記者 李程
十幾年前,歷史小說《曾國藩》出版,讓這位曾對中國歷史產生重要影響的晚清重臣,從故紙堆裡重新冒出,引發海內外一股持續至今的「曾國藩熱」。作為《曾國藩》的作者,湖南人唐浩明稱得上是為湘江人傑曾國藩「洗冤平反」的得力倡導者。唐浩明本人亦充滿傳奇色彩:他出身名門,卻與遷居台灣的父母相隔30年;他本是一名水利工程師,卻執著地走上文學之路並在不惑之年大器晚成。其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生,令人唏噓。
《曾國藩》近日又推出最新線裝本。作為防偽標誌,每本書上都有作者唐浩明親筆簽名。十餘年來,這本書已重印30多次,銷量逾百萬,列入20世紀華文小說百強。有人評價說,唐浩明是曾國藩相隔百年的「異代知己」,他的著作讓世人重新認識曾國藩和晚清那段歷史。
六讀曾氏家書 不屑轉生崇敬
「劊子手、漢奸、賣國賊,阻擋歷史車輪前進的反革命分子,地主階級反動武裝的頭子」,這是唐浩明對曾國藩的第一印象,這種認識來自於童年時的教科書和相關文章。1984年,因擔任《曾國藩全集》的責任編輯,唐浩明接觸到大量關於曾國藩的第一手資料,並對這個充滿爭議的歷史人物產生濃厚興趣。他認為,這是一種機緣,「是歷史給了我重新認識曾國藩的機會。」
上世紀80年代初,湖南著手整理地方文獻,重點整理曾國藩全集。接下重任的唐浩明,一頭埋進1,500餘萬字的故紙堆裡,在反覆閱讀6遍曾國藩家書後,他覺得曾國藩並非教科書中所寫那樣「十惡不赦」。相反,唐浩明還對其產生崇敬之情。他認為,曾國藩的治軍、治學、治家及為人之道,讓人敬佩。
此後,唐浩明開始以學術論文的方式糾正人們對曾國藩的片面看法。《曾國藩的人才思想與知人善用》是他關於曾氏的首篇學術文章,發表後竟得到中央組織部的認可,獲中組部選為培養第三梯隊培訓班的重要閱讀文獻。這對唐浩明是個極大的鼓舞,同時也堅定他繼續研究曾國藩的信念。其後,他又發表《曾國藩非漢奸賣國賊辯》,外界稱該文是為曾國藩公然翻案的「第一文」。唐浩明在文中為曾國藩去掉「漢奸、賣國賊」這兩頂高帽,這一觀點後來也得到史學家認可。
不惑之年試筆 多得編輯鼓勵
1986年,40歲的唐浩明寫了18篇、十多萬字的曾國藩研究論文,隨即產生創作歷史小說的念頭。之所以選擇用小說展示曾國藩,唐浩明說:「只有小說才能向讀者展現出一個血肉豐滿、栩栩如生的曾國藩;只有生動的文學描寫才能深入人心。」
唐浩明先以《曾國藩出山》為題寫出一部5萬字的中篇小說,並把書稿拿到「芙蓉雜誌社」投石問路。編輯看後大加讚賞,並鼓勵他一定要寫成長篇小說。於是唐浩明便全身心創作小說。現在重讀當年那篇「小試牛刀」的作品,唐浩明坦言並不成熟,他因此十分感謝那位編輯的鼓勵:「如果當時我被一個苛刻的編輯否定,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成就。」
水利工程師 文壇揚名
回想當年,唐浩明覺得是唐宋詩詞將他帶入文學世界。初中時他意外接觸到幾本唐詩宋詞,愛不釋手,認為詩詞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文字。從此他傾情於中國古典文學,尤其愛讀《三國演義》,立志向文學方面發展。
儘管酷愛文學,高考時唐浩明卻因「出身」問題被迫選擇水利專業。在那個講究「出身」的年代,高考如果選擇文科要考察家庭背景,理工科這方面要求則比較寬鬆,親生父母在台灣勢必影響唐浩明的求學之路。權衡利弊,唐浩明惟有放棄自己喜愛的文科,選擇錄取希望更大的工科,並於1965年順利考取南京華東水利學院,開始他長達14年的水利生涯。
獲取文學碩士 精研晚清人物
文革結束後,1978年內地恢復研究生考試,同年唐浩明的哥哥考取武漢大學中文系。這讓當時在衡陽水電局工作的唐浩明再次看到希望,他決定報考中文系研究生,實現少年時的文學理想。
唐浩明深知這個決定的艱難,跟水利打了14年交道的他,缺少文科基礎,需要補習的功課浩如煙海。「當時每天下班回家都要複習到深夜;出差到農村小水庫,沒有電無法夜裡看書,我就託人做了一台電石燈隨身攜帶。」功夫不負苦心人,1979年3月唐浩明以總分第一名考取武漢華中師範學院。
1982年,唐浩明碩士研究生畢業,他獲分配到長沙岳麓書社。這是唐浩明人生的一大轉折,他在那裡開始研究曾國藩,數年之後他創作的歷史小說《曾國藩》享譽華人世界。此後,唐浩明又出版了「評點曾國藩」系列。目前,他還計劃創作新系列「讀史筆記」,以散文形式逐個描述晚清風雲人物。
唐父遷居台灣 曾任老蔣秘書
1946年,唐浩明出生於湖南省南山縣的縣衙門,父親是南山縣長。這一年國共內戰爆發,全國動盪。出生在這個特殊的年代和家庭,唐浩明日後命運注定坎坷。
1947年初夏,唐浩明父親奉調赴南京出任蔣介石秘書,剛落地幾個月的唐浩明全家搬進南京總統府。對於還是孩子的唐浩明來說,快樂無憂的童年生活只過了兩年。1949年4月南京解放,身為國民黨官員的唐父遷居台灣,唐浩明卻留在衡陽故鄉伯父家。唐浩明感慨說:「父子離別時我才2歲半,再見卻已年近40。」
湖南名人錄 父子齊上榜
在鄉下伯父家的日子異常艱難,連基本生活都無保障,伯父被迫將年僅4歲的唐浩明送到一鄧姓人家做養子,從此改名為「鄧雲生」。至今工作單位的同事還是稱他為鄧老師,「唐浩明」這個本名只有在寫書時才用。
唐浩明與台灣有一種特殊的親緣,他的親人幾乎都在台灣,每年他都要去台灣與家人團聚。
唐浩明的親生父親唐振楚是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一任秘書和到台灣後的第一任秘書,並於1978年出任台灣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副秘書長,1999年在台灣病逝,終年85歲。唐振楚一生都與國民黨聯繫在一起,儘管與兒子唐浩明所走之路完全不同,卻共同位列湖南名人榜,算得上是一對傳奇父子。
唐浩明的哥哥唐翼明現為台灣政治大學教授。1978年,唐翼明便考入武漢大學研究生,並提前半年畢業。此後,他又赴美留學十年,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碩士、博士學位後去了台灣。自1990年後一直在台灣高校講授「中國現代文學史」和「大陸當代文學史」,成為在台灣講授大陸文學的第一人。唐浩明的兩個女兒1989年也都遷居台灣,現已在台成家立業。
鎮壓太平軍 曾氏負惡名
晚清重臣曾國藩(1811-1872),湖南湘鄉(今婁底市雙峰縣)人。
曾國藩一生最大的事業是組建湘軍,平定太平天國「叛軍」,獲封一等勇毅侯,成為清代文官而封武侯第一人,歷任兩江總督、直隸總督,入閣拜相。
曾國藩輯錄古代名臣大儒言論,輯成《曾氏家訓》,以訓誡子孫。曾氏畢生服膺程朱理學,被奉為桐城派後期領袖。後人輯其所著詩、文、奏章、批牘等輯成《曾文正公全集》。
因曾國藩鎮壓「太平天國」農民起義,及在清朝「洋務運動」中擔當的角色,內地官方在「文革」時期將曾國藩定性為「劊子手、漢奸、賣國賊,阻擋歷史車輪前進的反革命分子,地主階級反動武裝的頭子。」
大陸出版受阻 輾轉台灣首發
經過4年嘔心瀝血伏案寫作,《曾國藩》第一部《血祭》終於完成。可是在大陸的出版卻因處於非常時期而遇到障礙。眼看作品面世遙遙無期,唐浩明無奈之下寫信給台灣的父親尋求幫助。在父親的努力下,1990年10月,《曾國藩》的第一部由台灣黎明文化公司率先推出。
湘新聞局領導集體簽字出書
《曾國藩》在台灣首發的同時,頗有膽識的湖南省新聞出版局領導並沒有放棄出版《曾國藩》一書的努力,在當時政治氣氛比較嚴苛的情況下,湖南省新聞出版局採取一種特別的做法,即以全體局黨組成員集體簽字負責的方式予以批准,最終促成該書在大陸的問世。
此後近10年裡,唐浩明又相繼創作出長篇歷史小說《曠代逸才 —— 楊度》、《張之洞》,形成他著名的晚清三部曲,並榮獲「國家圖書獎」。
唐浩明認為,《曾國藩》的意義在於它以符合現代人習慣的表達形式,讓人們了解一個真實的、不受意識形態扭曲的歷史人物和一段史實。唐浩明覺得自己的風格是「以文學的手法寫真實的歷史」。他強調,小說中的真實並不同於歷史研究中的真實,而是真實地展現一種時代意識,展現人物的精神實質,還原角色在歷史中的本來面目,這是一種對歷史的尊重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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