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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承鈞
夏末秋初，陪友人去寧波老家小住，其間還去奉化溪口一遊。友人對水鄉秀色大加讚賞，尤其對溪口念念不忘。我說，溪口的確名聲在外，不止因為它是蔣氏故里、是越劇的發祥地，更因為它擁有「青山行不盡，綠水去何長」的美麗剡溪，連自詡「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為名山遊」的李白，也曾三下剡溪，留下「此行不為鱸魚膾，自愛名山入剡中」等名句。我對剡溪的夢繞魂牽情有獨鍾，正是源於李白、杜甫等一大幫唐代詩人在這裡走出了一條閃耀文壇的「唐詩之路」。
「唐詩之路」一說，是1991年5月在南京一次唐宋詩詞學術研討會上，由一位浙江學人首次提出的。雖然「唐詩之路」四字史無記載，是近十幾年才出現的，但仔細追尋，唐代確實存在著這條由詩人和詩歌編織的充滿人文光輝的浪漫旅途。
剡溪位於浙東，周圍有會稽、四明和天台三大名山盤結，其間清流環繞奔騰不息，匯成剡溪。剡溪又名剡江、剡川，乃千年古水，早在秦漢置剡縣時就有「山有天台，水有剡溪」之稱。剡溪與曹娥江相連，在寧波一段叫剡溪，總長近200公里。剡溪的鍾靈毓秀早就有目共睹，史書便稱「東南山水越為秀，剡為面」。古人探幽掠奇、尋仙訪道總要選擇從風光秀麗的九曲剡溪開始，這裡沿途有王子猷雪夜訪戴停棹的艇湖遺址、吳越王駐舟賦詩的山雩浦、東晉書聖王羲之長眠之地、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南朝詩人謝靈運游弋之處、「天下禪宗十剎」之一的雪竇資聖禪寺……到了盛唐年間，剡溪更引來一批批滿腹經綸的文人墨客，一條閃爍華彩樂章的詩歌之路由此而生。
確切地說，所謂「唐詩之路」，就是一條從錢塘江出發、經蕭山到紹興鑒湖、沿浙東運河到曹娥江、然後南折入剡溪、經天姥山抵天台山的唐代詩人的旅遊熱線。專家考證，王勃、盧照鄰、駱賓王、賀知章、崔宗之、王維、劉禹錫、李白、杜甫、元稹、李紳、李德裕、孟浩然、崔顥、白居易、杜牧、賈島、羅隱、羅鄴等400位唐代詩人曾沿剡溪一路遊走，詠出2000首膾炙人口的詩篇。遙想那些才情橫溢的唐朝詩人們坐著船，沿蕭紹運河一路東行，觀大潮、遊鏡湖、臨剡溪、登天台，美景與豪氣並舉，詩情同江水共舞，該是何等的瀟灑浪漫！如果說，歷史上的「絲綢之路」、「陶瓷之路」是經濟繁榮走出國門的象徵，出現在剡溪的「唐詩之路」，則是文化昌盛詩歌興旺的標誌！
大詩人李白對剡溪嚮往之極，在交通極為不便的當時，竟三次千里迢迢光臨剡溪，留下「水色淥且明，令人思鏡湖」、「竹色溪下綠，荷花鏡裡香」等20餘首詩詞，可見其愛剡之深！在千古流芳的《夢遊天姥吟留別》中他寫道：「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綠水蕩漾清猿啼……」詩仙做夢都想著剡溪的奇美和古代名士，恨不得「一夜飛渡」、「送我至剡溪」，簡直歸心似箭，李白真的將剡溪當作自己第二故鄉了！詩聖杜甫也對剡溪心曠神怡，這裡成了其心靈棲息之處，難怪他會在此流連忘返達四年之久，步入老境後仍作詩感歎「越女天下白，鑒湖五月涼。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剡溪的「秀異」令這位中原詩人「欲罷不能」！崔顥贊剡溪「青山行不盡，綠水去何長」；白居易詠剡溪「東南山水越為最，越地風光剡領先」……剡溪的湖光山色使才子們詩興大發，他們的光臨又令剡溪充滿詩韻與墨香，可謂錦上添花「雙贏」了！
神州無處不風流，唐代詩人們緣何一窩蜂地不遠萬里來擠這條「唐詩之路」呢？剡溪的絕頂秀美固然是重要誘因，浙東得天獨厚的人文淵源，也是促使他們趨之若鶩的關鍵所在。
早從魏晉時期，北方的連年戰亂和浙東的幽美富饒，使大批北方士族名儒和佛界領袖紛紛遷徙於此，使這裡變成足可與京城長安匹敵的經濟文化中心，中國山水詩和山水畫也不約而同在此發跡。熱衷於傳承魏晉遺風，對謝安、謝靈運、謝公石等詩界先輩亦步亦趨的唐朝詩人們，當然對浙東這篇土地心儀良久。流經浙東的剡溪猶如一條可人的玉帶，青山綠水間珍藏著無數的傳奇故事，也為詩人們帶來豐富的想像力與創作空間，剡溪便自然成為眾多詩人屢屢光顧的桃花源了。當然，追尋仙蹤道源，也是古人熱衷的一種「時尚」。魏晉時的宗教領袖們大都薈萃於剡溪周圍的崇山峻嶺中，唐代著名道人司馬承禎也在天台山隱居30年。這位司馬道人曾讚許李白「有仙風道骨」，李對此也十分自得，加上浙東的寺廟與佛教文化一直香火鼎盛……凡此種種，剡溪終於成為詩人們心儀的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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