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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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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花布街」看香港典型街道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7-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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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鄒芷茵(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博士生)

 編者按:在近年中上環的重建工程中,前市區重建區(即現時發展局)以活化(rehabilitation)為名,讓不少商戶老街的舊店舖,得以在另一個時空「重新安置」,但安置以後,是否代表該區的文化可以毫無影響地保留?鄒芷茵除了是中文文學博士生,也是中西區的研究者,去年以《論香港文學下的「老灣仔」》成為中文文學創作獎評論組冠軍得主。在本篇文章,她再以花布街的「重置」為例,看城規過後,所謂的「生活」如何脫離現實,不得活化之餘,反而成為「古董」標本般的「典型」。

 從永安街到西港城,從市井空間到旅遊勝地,從「地舖」到「商場」,「花布街」所代表的已不只是「一個布疋買賣的集中地」,也是「典型街道」因城市發展而產生的時空落差。

「典型街道」的由來

 Jane Jacobs在她的名著《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中說:「街道及其行人道,城市中的主要公共區域,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器官。試想,當你想到一個城市時,你腦中出現的是甚麼?是街道。」自香港開埠而來,香港的歷史敘述一直以「城市」為核心,而街道的歷史就是香港的城市歷史;「街道」是這城市的主要空間元素,甚至象徵了本土想像的典型。

 Peter Cookson Smith(施培德)在《街道與空間──變奏中的香港城市設計》中說明了香港的街道模式:「香港的城市形式結構最主要取決於街道模式的擴展及調整、地皮的不斷分割和融合、建築群及街區的關係、以及土地的使用。[……]形狀因地形和港口的不斷變化而改變,盤踞於陡峭山邊的街、道、台等,至今仍是香港的雋永特色之一。」

 「花布街」即「永安街」(Wing On Street),以聚集疋頭店舖而得名,於90年代拆建為「中環中心」的一部分,而部分疋頭店則獲安置到「西港城」(前上環街市)繼續經營。中上環街道是香港最早發展的街道,於1851年至1881年間也是華人主要聚居、港島人口最密集的地區,而像花布街這些街道就成了香港街道形象的典型:日常、狹窄、古老。這種街景由地理、建築限制使然,卻漸漸借代成香港獨有的人文風景。因此,不少電影、小說,甚至博物館展覽也以這典型街道來描寫香港,像電影《每當變幻時》主要描述粉嶺聯和墟,但仍出現不少中上環街道的場面。

 當年的「花布街」,店舖所賣的布疋是居民日常生活所需,而且路面較狹窄,這種形象正反映香港開埠初期的建築形式、生活形態。除了永安街外,嘉咸街一帶為市場,摩囉街則售賣古玩舊物等,令中上環街道因不同的買賣而建立了不同的形象。漸漸地,後來出生的居民的意識中,中上環有著「一街一貨,街小路窄」的街道典型。

「日常」與「古老」

 有趣的是,花布街的歷史並沒有因拆建而終止,卻因著一疋疋的「花布」而延續下去,在西港城引起更熱烈的討論。西港城的2樓是商場常見的環型設計,中間可看到下層的店舖。每間布店也在門前的欄杆處擺放布疋,中間闢成一條行人通道,這種設計務求保留永安街時代的狹窄街景。然而,多少行人能在此體會昔日時空?現今到布店買布裁衣的人已不多見,「花布街」的功能已由配合日常生活變成記錄昔日歷史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這種地方感不只來自布疋,也來自「買布」「賣布」的行為;這不是羅湖商業城那些堆積如山的布疋可以比擬的。

 然而,隨著重建政策陸續推行,香港社會產生了一種「日常等於古老」的價值觀,並以此價值觀來建立敘述香港歷史的框架。

 以文學作品為例,不少描述花布街的文學作品,如小思的〈街景〉(1976)、梁秉鈞的〈香港兩題:花布街〉(1992)、譚帝森的〈花布街的末日〉(1993)、吳靄儀的〈花布街〉(1997)及胡燕青的〈花布街〉(2003)等,多寫花布街不見陽光、滿目布疋的街景,並聚焦在女性描寫上。這些印象成為了作者、讀者對過去社會的共同想像。

 陳大為在《亞洲中文現代詩的都市書寫,1980-1999》如此總結梁秉鈞、譚帝森的花布街:「香港的街道固然凌亂,可是經過詩人異常精準和完備的描述,我們清楚讀到街道的空間結構」;然而,讀者如何得知作者的描述是「精準完備」的?花布街並非只准女性進出,疋頭買賣也不是沒有男性涉足的行業;而作品的取捨,卻是傳播共同想像的結果。

 在嘉咸街的重建計劃中,政府考慮建立「老店街」,也將會產生改變街道功能的效果。「花布街」的古老,在於永安街的消失及布店生意的式微,而不在於布店本身;「日常」的東西並不都是「古老」的;而「古老」的東西也不一定是「日常」的。對於曾經在永安街活動的舊居民來說,西港城的布店是一種日常活動的典型,因為布店仍是以往常見的店舖,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種文化;但對於沒有見過永安街的人來說,西港城也是一種博物館的典型,因為她「古老」,售賣生活不再必需的東西。

 在類似的重建工程下,這些中上環街道的典型由「日常」變為「古老」,而「日常」則由大廈、商場來代替表現了。因此,這種保留社會文化的方法,實際上有改變街道功能的作用,它能直接減低店舖的商業性及時代感。近年有關「集體回憶」的出版絡繹不絕,當中大部分是在港生活的自述,時常把日常事物「古老化」、「神聖化」,繼而成為「典型」,其中以「茶餐廳」、「老街」為佼佼者。慢慢地,我們無從分辨街道之間的異同,一概以「古老」、「日常」稱之,令「典型」的範圍不斷擴大;而新的、舊的茶餐廳也一併算入懷舊的賬裡。不少創作以日常生活、家庭人物、行業作息來描寫香港街道,致力以「日常」來指涉城市時空,建立香港的「典型」;然而,「地誌」本身已是一個符碼,它們的功能不僅是顯示「時素、地素」那麼簡單,而且也傳播了創作人對過去的想像。

永被虛構的香港

 「維多利亞城可說是一個被虛構出來的城市。它是不斷地於地圖上用虛線勾畫出來的,永遠結合著現在時式、未來時式和過去時間的城市。……虛構(fiction),是維多利亞城,乃至所有城市的本質;而城市的地圖,亦必然是一部自我擴充、修改、掩飾、推翻的小說。」──董啟章《地圖集》

 「維多利亞城」(City of Victoria)正是香港最早發展成市區的西環、上環、中環、灣仔。早期街道展現的短、小、古舊形象與城市發展一脈相承,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街道的形象、風景甚至地點也不斷被擴充、修改,這種矛盾又互動的狀態變化出很多不同的香港故事,對香港文學、文化發展造成深遠的影響。

 在嘉咸街、結志街、太原街等重建計劃上,我們必須平衡「古老」與「日常」的形象,而且關注如何維持店舖在重建後的商業競爭力。在西港城的二樓,我們還可以透過穿過狹窄的通道、聽過店員細細的閒談聲、看過「友發」、「永和」這些原有舖名、摸過碎花淡淡的布疋來確認自己身處「花布街」;但「香港」又憑藉甚麼來認出這個似曾相識的自己?花布街大概會「永」遠被「安」置於旅遊地區;然而,她那渴望擺脫典型古老街道的靈魂,也許因而「永」遠不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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