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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中電系統控制中心老將李鎮祥
文：張晴雲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在距離大埔墟火車站兩公里的大埔坳群山之中，有一座非常隱蔽的白色建築物，保安嚴密，外圍的玻璃門窗都使用很厚的防彈玻璃作材料，所有出入的人都要登記。這就是中華電力公司的系統控制中心。香港的鐵路系統、醫療系統、交通系統、銀行電腦系統、商場的燈光照明，是否安全和正常，都是由這裡控制。
中電的供電、配電、輸電網絡像人體的血管一樣，滲透九龍、新界、離島，佔香港面積百分之八十，共有二十二萬個用戶，供電安全率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這數字把紐約、倫敦、巴黎、東京、悉尼遠遠拋在後面。外國停電事故率高於香港，斷電維修所需的時間也大大長於香港。香港奪取了供電安全的世界冠軍。奇𤂌是怎樣創造的？秘密在哪裡？
記者訪問了中電系統控制中心系統控制經理李鎮祥（JC），他是一名老將，有三十三年的控制供電和排除斷電風險經驗。中電安全供電的竅門有三，一是健全可靠的供輸電網絡，環形組成網絡，一段中斷了，另一線路立即自動補上，形成有三套後備電路，不會有盲腸線路。二是充裕的發電供電能力，不會超荷運作，平時高水平維修設備。三是高效的供輸電控制中心和搶修系統。
香港電力的消耗情況，每日不同的時段，落差很大，高峰用電量是低谷時用電的三倍。凌晨三點四十分左右，是用電最低谷的時候，傍晚六點半到七點半，是用電的最高峰期，因為千家萬戶都使用電飯煲煮飯。上午，十一點半到十二點是煮飯的高峰期，耗電量又會上升。但下午兩點到三點，也是耗電量高峰期，這個時間，使用升降機的人數多，寫字樓的冷氣機也重新啟動。
硬漢舐犢情
中電系統控制室的同事，上班之前，就要準備好一份預測用電量曲線表，作為平衡發電機和耗電量操作的參考。不同的季節，假日和非假日，陰天和晴天，乾燥天氣和潮濕天氣，耗電量完全不一樣。全年耗電量最低的日子，就是正月初一到初三，商場和寫字樓休假，不少港人出外旅遊，這是中電維修電網系統的最佳檔期。
濕度高的日子，冷氣機散熱的能力差，用電會上升。陰天的日子用電量會下降。所以，每一年相同的日子，耗電量都不一樣耗電。甚至同一天，不同時段也會因為天氣的影響發生劇變。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天文台突然懸掛出颱風訊號，文職人員同時放工，商業大廈的升降機耗電量大增，然後，中央冷氣關掉，耗電量大降。控制系統中心就是要熟悉天氣變化規律和客戶耗電規律，保持發電量與耗電量的平衡，避免損壞發電機，避免損壞電網和用戶設施，避免浪費能源。
李鎮祥出生於粵北山區梅縣小村，六歲跟隨父母來到香港，母親雖然沒有上過學，但是客家人的傳統，非常重視子女的文化教育，她經常向兒子講古代名人故事，傳授做人的道理，要求勤奮上進，母親每日監督兒子做功課，練習寫字，如果字體鬆散，沒有行氣，結構不勻稱，李母均要求改正，把筆劃配置於最佳位置上，李鎮祥考試成績如果在十五名之後，李母就會藤條伺候。
李鎮祥畢業之後，到中電工作，母親其後因病逝世，劬勞未報，至今仍深感難過，抱憾綿綿。所以，他把舐犢之情傳到下一代，無論是值夜班、加時工作，多麼疲累，他都會抽出時間和兩個子女交流，關心他們的學習，講歷史故事，尋求共同的讀書愛好。正因為如此，整個家庭都支持他做好工作，並且以父親成了香港電的安全守護者而感到光榮。
一碗飯吃一天
李鎮祥的角色有點像供電系統的醫生，靠各種遙距儀器監視操控電網，金睛火眼，電力多了不行，耗電負荷高於發電量更加不成。他們緊緊盯著電流頻率和電壓，猶如醫生監測病人的血壓、心跳脈搏、體溫。電網有自動跳閘系統，保護電網和發電機的安全。用電負荷上升，供電不足，電壓就下降，頻率會下降，必須由控制室增加機組發電，反之就要減少機組發電。高壓輸電電線折斷、短路、被雷電擊中，電壓劇烈波動，為保護下游客戶電力網絡，會自動跳閘，切除負荷。但如一段電路跳閘後使其他電路耗電急升，電壓波動太大，會產生連串跳閘，像倒骨牌般產生連鎖反應，就會使城市大面積停電，美國曾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電網操作者在電光火石之間，用先進系統測查出故障發生在什麼電路位置，判斷是什麼原因。然後透過遙遠控制系統，把電路故障區分離，盡快由其他電路恢復供電至下游地區，並盡快調派搶修隊到故障現場搶修。
李鎮祥說：「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科技比較落後，電力公司透明度不高，還可以較慢速度處理停電事故，兩小時才派搶修隊抵達現場，但今天必須幾十分鐘之內就要搶修好。遇到了行雷閃電的天氣，隨時出現干擾電壓情況，一頓飯吃兩口立即要處理下一宗異常情況，到了下班，一碗飯還沒有吃完。」這種緊張，這種壓力，這種急速節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震撼，令指揮者熬盡心血。李鎮祥說：「我還未到五十歲，頭髮都白了。多年前就開始染頭髮了。」
現在有人說通宵當班會誘發癌症，電力系統控制經理在一周之內，要輪換早午夜三次班，有兩三天當通宵更。且不說捱夜的身體消耗，妻子兒女的諒解和支持更加重要。否則很難經歷幾十個寒暑撐到今天。李鎮祥給我講了1988年一個颱風襲港的故事。
一般職業的人士，天文台掛起颱風訊號，立即坐巴士趕回家。控制經理和其他工程師即使下了班，也需要趕返控制中心，作為後援，支持當班的同事。掛起風球之後，寫字樓、商場同時下班，關燈關冷氣耗電量急劇下降，這是供電系統最易出事的時候，後勤支援的同事，提供諮詢意見，要計算好耗電下降的曲線，及時監測耗電下降而減少發電機組。恰好颱風最暴烈時，太太打來了電話，告訴窗台不斷入水，颱風會延續幾個鐘頭，毛巾和舊衣服都不能吸收滲入的雨水，詢問應該怎麼辦？李鎮祥知道幾小時也不能回家，無計可施之下，立即建議太太，把棉胎也抬出來，堵往雨水。
與雷電角力
太太在家獨力「治水」，丈夫在崗位上同颱風較量。面對這種緊張情景，太太沒有一絲埋怨，如果沒有二人同心同德的互相支持，是很難攜手度過幾十年的。颱風過去了，棉被也報銷了，李鎮祥升起一陣溫暖的感覺，沒有擔心太太怨懟的不安，沒有加班的困惑和不甘，反而為社會大眾在風災中享用安全穩定的電力而感到責任重大，充滿了自豪感。
談到了如何保持供電能力和負荷的平衡，李鎮祥立即眉飛色舞。這是他的戰場，三十三年來，他就在系統控制室指揮過無數次的應變行動，保證了供電正常，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香港每年四月到八月，會出現雷暴，最高的紀錄，一個晚上閃電六千多次，系統控制室的的雷達顯示屏地圖上布滿了雷擊白點，值班經理金睛火眼關注著每一次閃電會否擊中高壓電線和變電站，隨時作出排除故障的反應，氣也喘不過來。
輸電系統經理當班的重要職責，就是要同風雷雨電鬥智鬥快速反應。有時候，大埔區陽光普照，沙田區卻黑雲密佈，行雷閃電，地區天氣變化參差，值班經理必須注意不同地區的天氣突然變化會否造成輸電的故障。2004年的夏天，輸電系統顯示青山電廠附近出現跳閘，負荷急降，電壓與頻率飆升，出現了幾十年才有一遇的甩負荷嚴重事件。原來，青山地區突然天氣變化，雷電交加，把一段高壓幹線擊中了，下游的電網為了保護電力設備大面積跳閘。李鎮祥立即指揮下屬通知發電廠減少發電機組運作，穩定電力系統和頻率，投入了電抗器穩定電壓，經過一番緊急行動，電力系統終於穩定下來。
這一剎那的精神緊張、工作壓力，不足為外人道。政府部門、九廣鐵路、地下鐵路、赤立角機場、大型的水泥廠，都是中電的用電大戶，能夠保障力的安全，排除故障，是李鎮祥得到的最大精神回報。他說：「幾十年了，在這崗位上，同風、雲、雷、電鬥智博弈，保證香港社會經濟正常運作，掌握安全的鑰匙，很有滿足感和使命感，一點也不累，無負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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