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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上海新聞中心記者：吳嘉昊、實習記者：曲鵬程
挽救
民間傳統工藝系列三之一
從雄渾的西域長角號到清麗婉轉的吳歌，從生動的陝西皮影到精雕細琢的江南雕工，從色彩濃郁的貴州蠟染到精巧絕倫的蘇州刺繡，都是跨越時空的中華文明積澱。11月29日，代表中國民間文藝最高水準的第八屆中國山花獎頒獎典禮，在歷史古城蘇州的相城區舉行。這朵「山花」首次打破只在北京頒獎的慣例移師江南，將來自民間、徧根民間的藝術，回歸於民間，因之成就了她里程碑式的意義。民間文藝的生存困境和保護發展再一次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
豐富的民間文藝，不僅構成了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也承載著中華民族文化淵源的基因。在現代經濟社會的衝擊下，這些傳統的民間工藝，正面臨著「人亡藝絕」的悲哀境地。「每一分鐘都有一種民間文化正在流失！」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主席馮驥才此言絕非聳人聽聞，搶救與保護中國民間文化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每分鐘流失一文化遺產
聯合國一位世界文化遺產評委曾告訴馮驥才，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至少有一半在中國。然而許多罕見而寶貴的民間文藝，正因後繼乏人、缺少觀眾、資金缺乏而失去其賴以生存的土壤。而其中，傳人的缺失已成為民間文化的致命傷。「許多民間文化就在無聲無息中消亡了，這是最可怕的。」河北白溝泥人的極具燕趙之地的豪邁和才情，歷史可追溯到宋代。可是，當地人居然已不知道他們還有這樣一門藝術。
一人亡帶走一個世界
山東民間藝人范正安皮影絕活叫「十不閒」：手上操弄著各式皮人兒，口裡泰安腔唱詞念調，腳下拴著的鐃鈸鑼鼓適時伴奏烘托……只是一個人便將一齣齣文武戲活生生地呈現在觀眾面前。范正安以一個人就可創造一個世界，但卻因無人肯學他的手藝，而不得不面臨一個人亦將帶走一個世界的悲哀。
民間文化是民族文化的基因，是草根文化的精粹，但是它們卻顯得脆弱。無論是傳人的去世，還是青年一代的漠然，對它們都是致命的打擊。馮驥才認為，「現在所舉行的各種博覽會及評獎機制就是希望民眾能多了解我們的文化家底，用更多的機制使這些隱藏在民間的文化凸顯出來，進行搶救保護。」
收入還不如賣茶葉蛋
「中國的傳統文化就像雨絲一樣，是一絲一縷傳承下來的，絲縷斷了，藝術也就消亡了。」在馮驥才眼裡，傳人就是「活化石」。民間文藝後繼無人的重要原因在於資金的缺乏。傳統技藝難相傳，許多民間工藝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家庭作坊式的生產，只能維持小規模狀態。而老藝人們清貧生活中的精神富足，對於物質充裕時代裡成長的年輕人，已很難獲得共鳴。據了解，一些傳統藝人普遍的月收入只有千多元。無錫惠山泥人大師喻湘蓮更是自嘲：「捏泥人的收入，還不如去賣茶葉蛋呢。」
此外，技藝難度高亦是令年輕人望而卻步的重要原因。以蟋蟀盆為例，著名的「南盆」代表人物袁中平目前最發愁的就是傳人問題。他製成一個蟋蟀盆往往要耗費半年多的時間，經上百道工序完成，不僅要精通金磚製造工藝，還必須會雕刻，懂畫理，才能最終將一個蟋蟀盆變成一個藝術品。他自稱這是一種寂寞的藝術，但遺憾的是，就連他十五歲的兒子亦無法體會父親的情懷，志不在此。
轉型發展：改革創新拓傳承路
民間文化可分為傳統工藝和民俗文藝兩種，兩者一旦消失就再也無法重生。因此，國家為保護民間文化確定的方針是「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民間藝術家協會主席馮驥才認為「在經濟轉型和文明轉型的雙重衝擊下，傳統工藝面臨著如何在新市場中站穩腳跟；民俗文藝則需要搶救發掘。民間文化要想跟上時代、達到起死回生的目的，必須尋找轉型，進行改革和創新。」
遵循原汁原味
目前正在大量消亡的主要集中在民俗文藝，搶救成為首要任務。但馮驥才認為，民間文化的保護必須遵循「原汁原味」，否則文化將在此失傳。貼年畫是中國民俗，但隨著這一習俗的淡出，年畫工藝也就日漸消失。
有著350多年歷史的蘇州桃花塢木刻年畫，在上世紀末陷於絕境，桃花塢年畫社8個藝人年銷售收入僅5萬元。經蘇州市政府的搶救，現建成「蘇州桃花塢木刻年畫博物館傳承人工作室」，引進工藝美術學院的畢業生，聘請年畫專家與從藝50年的老藝人傳授技藝。大師王祖德日前剛剛率領徒弟們，首次成功複製桃花塢木刻年畫巔峰時期的作品「雍正版」《一團和氣》，填補了中國年畫史的空缺。
據悉，該年畫僅限量印製200張，推向市場後每張價值可達到1800元到3800元。蘇州政府的搶救性保護不僅避免了這一在海內外具有廣泛影響的優秀民間藝術的失傳，亦為桃花塢木刻年畫帶來了新生。
建博物館保護
「我們在保護中發現，許多文化創造者自己都不清楚所創造的藝術的價值」，馮驥才意識到「必須建設博物館，民間文化就像是普通的鯉魚，進入博物館後就像躍龍門一樣，讓創造者和觀賞者都認識到她的價值，珍視她。」
目前，山花博物館已經開始籌建，其規劃模型已經正式揭幕。這座被馮驥才稱為代表著中國傳統工藝美術最高級別的國家級博物館，其管理水平、學術性質、內部展覽方式都將遵循國際化的標準。進入博物館的所有藏品都將由專設的專家評審委員會考察評定，方可進駐。
「除此之外，保護工作還包括為民間文化建立文化檔案、小型博物館以及民間作坊，讓下代人認同並傳習民間文化，把民族的記憶留住。」
天時地利：蘇州──傳統工藝「首都」
山花獎不僅將首次出京獻給了蘇州，更將永久評獎基地放在了蘇州相城區，對此，馮驥才直言，「蘇州是中國民間傳統工藝的『首都』，這裡有3000多種的傳統工藝，把山花獎開在這裡是天時地利人和。」
馮驥才已經是第三次來蘇州，他大讚蘇州文化，稱其「整個城市就是繡出來的，這裡工藝精絕，過去宮廷中一半工藝都是蘇州藝人做的。」如今，蘇州對於文化的保護和傳承已經走在了全國前列，堪稱民間工藝的「天堂」。
政策保護較完備
對民間文化的保護首先就是觀念上的重視。「蘇州人才情豐富，心靈細緻，尤其是對於文化的自覺性促使這裡從官員、藝人到普通百姓都對民間文化充分尊重。」令馮驥才在這裡尋到了「知音」。
有了這樣的自覺性，蘇州自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就對現存的主要手工藝進行整理與扶持，完整記錄工藝的製作工序。政府一早就頒布了《蘇州市民族民間傳統文化保護辦法》，設立了民間傳統文化保護專項資金，建立蘇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目前，蘇州正著手開展對民間工藝的普查，建立全面反映蘇州民間工藝基本面貌的檔案數據庫，並初步建設比較完備的民間文化保護制度和體系。
市場探索助新生
最重要的是，蘇州政府和藝人們共同努力探索的市場化道路，不僅令工藝獲得新生，更為中國民間文藝的傳承提供了寶貴經驗。蘇州刺繡冠絕天下，其西郊的「中國民間（刺繡）藝術之鄉」鎮湖鎮依仗著萬名繡娘，創造幾億元的繡品銷售收入。
另一面，蘇州刺繡研究所一直是蘇繡最高藝術的代表，它一如既往地把蘇繡推上藝術之路。
目前，當地已擁有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高檔工藝美術師和工藝美術師等專業技術人員100餘人。鎮湖的萬名繡娘撥動了蘇繡的市場，而刺繡研究所則是潛心在其中的藝術奇葩。蘇繡就在這相輔相成的默契中不斷前行。
成功一例：金磚工藝走市場之道
本屆山花獎的舉辦地蘇州相城是金磚工藝的發源地，其窯場於明代被永樂皇帝封為御窯。金磚工藝的第五代傳人金梅泉建起了業界著名的御窯磚瓦廠，為中國故宮、天安門修繕專業定製金磚，每年年產值約達500-600萬元人民幣。
與此同時，祖祖輩輩在金磚工藝基礎上衍生製作蟋蟀盆的泥盆製作大師袁中平，正努力將金磚工藝推上精品化道路。他所製作的蟋蟀罐精湛絕倫，金磚書寫板、金磚雕刻等已經受到市場的熱烈追捧。
2005年御窯金磚製作工藝被列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當地政府現每年組織學生前去參觀實驗，培養金磚從業者甚至傳人。同時籌建御窯博物館，參觀者在欣賞的同時可切身感受舊時運往皇宮的金磚的複雜工藝。
金磚製作這門古老工藝，終於在民間藝人的探索創新和政府的保護推廣中，尋到了與現代社會需求相結合的道路，成就了中國民間工藝中難得的繁榮。
雪上加霜：中國文化流失海外
傳統的民間工藝，除了面臨著「人亡藝絕」的困境外，百多年來，中國民間文化的流失亦令其保護工作雪上加霜。
現在，樓蘭古城最完整的資料在大英博物館；敦煌文書最完整的在日本；最早發現的湖南灘頭年畫在德國和日本的收藏家那裡出現，蘇州桃花塢木刻年畫的孤本版樣亦在日本……甚至有歐洲人到貴州苗寨低價收購苗族服飾時竟放言：「以後你們想看苗族服飾，只能到歐洲去看了。」這些都曾經植根生長在中國土地上的瑰寶，如今我們卻已經喪失了對他的詮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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