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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廣東省水下考古中心副研究員張松(左一)、陳來發(左二)及董國亮(右一)，都是「南海一號」重見天日的功臣。
文：李卓賢 圖：李卓賢攝、資料圖片
2007年12月27日，南海一號划開了廣東陽江八百年來平靜的水面，重新呼吸新鮮空氣。
潛水專家陳來發從那天開始，因贊助120萬經費協助中國歷史博物館水下考古隊，以「香港南海一號功臣」的稱號，出現於鎂光燈前。有報道指，南海一號是陳來發在茫茫大海中，淘過最大的寶藏，估計內裡有七萬件價值連城的古物。
南海一號正在陽江水晶宮進行考古工序，只待寶物輪廓重現，會在博物館中展出。但陳來發的故事還未說完，他二十多年的潛水經驗與未來大計，並非金錢所能夠衡量的寶藏；他的水世界廣闊無邊，蛙鞋差不多踢遍八大洋的水底。他的生命不只在一艘古船。
南海一號全長30.4米，寬9.8米，高3.5米，是現時世界上最古老、最巨大的古船。在1987年，廣州救撈局和英國海洋探測公司在廣東陽江海域無意間發現它的蹤跡，並同時打撈起200多件宋代瓷器。估計裡面有六萬至八萬件完好的古董。
最令考古人員驚訝的是，南海一號除甲板以外，船身意外地保持良好。有專家指，因為古船長期埋在淤泥中，大大減慢氧化作用。
1999年香港爭取興建迪士尼，水下考古探索協會便對竹篙灣進行水下考古調查，會長陳來發因緣際會，認識中國水下考古中心主任張威。當陳來發得知「南海一號」因技術問題未能出水，便開始協助國家進行資金籌備的工作。在這個計劃中，香港中國水下考古研究探索協會提供120萬，負責提供潛水工作船、潛水設備和聲納設備，僱請廣東省救撈局一個潛水台班，並培訓中國歷史博物館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人員。
在整個合作中，陳來發起了主軸作用。七年來，他向內地專家傳授潛水技巧，確定古船位置，支援指揮工作，可說是整個計劃中最要緊的一個機括，功不可沒。
但當記者在電話中說明來意，他聲如洪鐘，豪氣地說了一句：「還談一號？南海二號都來了！」
一號二號陸續來
所謂的南海二號，是明朝萬曆年間沉沒的商船，長二十多米，闊七至八米，在2007年六月被發現。
「廣東汕頭的漁民捕龍蝦，誤打誤撞在二十米的深海珊瑚碎石發現寶物，公安抓走那些盜寶的漁民後，水下考古隊就出發去找。」陳來發說。
考古隊找了很久，最後副研究員張松帶了僅餘一瓶氧氣，深入海中，僥倖執到那裡的古物。估計南海二號深埋在26公尺的海中，有四萬件宋、元、明三朝文物。
「南海二號的考古狀況比一號好得多！能見度好，水不深，可以把物件拿上來再重組。」陳來發希望在明年六七月左右，參與打撈的指揮工作，進行深入的考古，一切只待廣東的文化廳批准，或能重拾發掘南海一號的美好時光。
南海一號經歷整體打撈後，現時在陽江水晶宮，進行灌水工序。「船沉了八百年，由於淤泥的保護幾乎沒有受氧化，但經歷出水以後，損壞將會加快。因此船整體打撈以後要封箱灌水，以不同的化學方式，處理拿上來的古物，解鹽解壓，方能好好保存。」
陳來發回想，當他看見考古隊撈得部分古物，稍稍沖洗，就好像從𡌺裡出來那樣新淨，價值難以估量。
在淡醉間淘寶
這位有二十多年洞潛經驗的教練坦言，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古的船，但在沉船淘寶，對他並不陌生。
「東南亞有不少二戰期間留下的沉船，現時都成了珊瑚礁。」
一開始陳來發和友人在印尼發現沉船，還以為發現航空母艦，那興奮活像科幻動畫的艦隊司令勝了大戰領了功。後來他們知道那是日軍的補給船，被漁網覆蓋著，很有Titanic的感覺。
「潛至三十米深，看戰艦時就有淡醉的感覺，戰艦看上去更覺陰森、淒美，除了珊瑚以外又有美麗的魚，用錢都買不到！」
「我潛進了船艙，房間之後，又發現頭上有砲彈打出來的大洞。我們在那船的廚房執磁器，還看見不少銅器和燈飾。」
這樣淘寶，豈不成了海盜？陳來發回想那些應該是該國的水下文物，但他們沒有健全法制去保障這些遺產，早已潛遍世界的美國佬，更撿過人家不少的寶。在中國的福建、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也發生過不少文物被盜的「慘劇」。
陳來發喜歡歷史文物，但南海一號作為中國之重寶，他想都沒想過在那邊執一兩件。
「看見潛水隊把古物拿上來，已經很快樂！」他笑說。在整個南海一號的救撈工作上，陳來發是無償工作，除了得到文物在港展覽權與新聞發布權，自言「斗零都沒有收過」。他希望訓練好中國水下考古隊以後，春夏之交，指揮潛水隊尋找南海二號。雖然一切有待國家批准。
因膽小而謹慎
打魚摸蜆、進行技術潛水、當潛水教練、水下攝影，直至水下考古，一路發展下來，都是陳來發潛水生涯的數個階段。
在南海一號以前，陳來發被視為潛水教育專家，是「教練的教練」，廿多年來培訓過超過500名的潛水教練，名人如李澤楷、錢果豐、田北辰都延聘他為私人教頭。
但教頭都有他的弱點。陳來發告訴記者他的秘密：在24歲學潛水時，很怕水池裡的抽水洞，一看見便直教他冒汗心寒。
「但我又對洞感到好奇，於是去學技術潛水，學洞潛。一百個潛水者，只有一個會技術潛水；一百個技術潛水者，只有一個玩洞潛！」
「我跟教練學潛水，克服怕洞的感覺，我喜歡每次進洞，出來以後可以對自己說：又唔死得？吹咩？」
陳來發形容，洞潛玩得好，要夠禪。因為洞內空間不變，變的只有人，要懂得處變不驚。
「好的情況，冷靜檢查配備，意識成為scanner；壞的情況，看見枯骨，感到鬼𡐖腳，不夠氣。其實一切都是來自你的念。」
水中執死屍
初學潛水，教練沒告訴陳來發這些，對方只說，這玩意死好多人。但自稱「膽小謹慎」的陳來發，卻沒有經歷太多死亡經驗。最驚險的一次，只是有學生差點被沖進大海，自己幾經辛苦才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更驚的，是在水中執死屍。
話說十多年前，陳來發和友人在麻省的河中潛水。
最初河中風平浪靜，突然，眼前出現一對浮動的皮靴，靴後面是褲，褲管內是人肉，一個人塞在山坑中間。兩人急急上岸，通知州警。然而想不到，州警來到以後，無奈地說沒有潛水員，要陳來發和朋友拖屍體上岸。最後在報紙上得知那屍體，是一名失蹤數星期的老伯。
有沒有看那屍體的臉？陳來發臉色一變：「看見『鹹魚』，都嚇到上氣不接下氣！沒去看了！」
訪談期間，陳來發都強調人力在大海可以掌握預料的，他都已經做好了。這種「豐足」，令陳來發看上去總充滿自信與活力，一點也不像步入中年的男子。
「人到了五六十歲，很多生離死別都見過了，自然界反覆無常都見過，因此變得更輕鬆不再執著。但人不可以沒有挑戰的，不然到了七八十歲不去工作，很快會死掉。」
「我生存的動力是潛水。現在希望教出一班有水準的教練，把技術傳授給下一代，教他們環保，不要踢壞珊瑚。」
「南海二號、水下考古則是現在的目標與動力，我會為水下考古隊提供最好的儀器和援助，為中國水下考古做最多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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