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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造像》 2005年作品 96×179cm
李少文
光陰荏苒,彈指間已逾耳順,往昔如昨,恍如夢臆。然而,其間人情風物迥然而異,悲欣浮沉亦成過客。檢點生平,每愧光陰虛度,其間,亦曾欲投世事以熱忱,展宏志於藝事,也曾嚮往那嶺上白雲,徜徉於林麓清流間。不覺在猶豫徘徊中,光陰從指縫間流逝了,而隨著光陰的流逝,人也變得疏懶起來。往昔那「惟日孜孜,不敢逸豫」也便一陣風似地渺無蹤跡。魏源有言:「壯士惜年,賢人惜日,聖人惜時。」每讀其語,轍心生愧疚。
所幸者,在脫卻了社會生活中角色的行套以後,從旁變成觀戲人,也算體察了人生的悲喜;洞曉了人的性情,對人性終於鬧了個明白。雖未能「忙世人之所閒」,「閒世人之所忙」,然「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亦能自得其樂。更況數十年來,執教講壇,朝夕與學子同處,尚可謂是竭精致誠,誨人不倦,看著一批批後生之成材,不覺欣然自慰,也算得未虛度時光了。
在藝術領域中,我可謂是個業餘「畫家」,因為我的正業是「教書匠」,比不得專門從事繪畫事業的專業畫家,故不免盡說些專業畫家之外的外行話。如有學生問我何謂藝術?於是便不知所云地答道:藝術即人生,藝術即閱歷,其閱歷愈博深,其藝術愈深刻。那麼何為藝術家?又不知所云地答道:藝術家就是有著深刻閱歷之人,而這閱歷,孕育了藝術之本體,故凡藝術家必須講真話,講實話,不能作偽。正如明季都穆所言:「但寫真情與實境,任它埋沒與流傳」。
自然,我給學生講授藝術,只講真話,不欲作偽,因惟天不容作偽。至於才氣技藝是在其後了,倘語焉不真,才愈大,技愈高,則去藝愈遠。為藝者,三十歲前是才氣的較量,四十歲前是技藝的較量,五十歲後則是學養的較量,六十歲後便是人性的較量了。試觀古今中外,凡能永傳於後世的藝術之巨擘,皆是具真實人性的人,那些在人性上作偽之人,皆隨泥沙被歷史的洪流淘汰了。
或有人講傳統,講民族,便又不知所云地答曰:講傳統,講民族,不同於賣古董,不能以洋人之旨趣、好惡為自己生存與價值之準的,漢唐恢宏的大國氣度,一攬萬方的博大襟抱,接納新事物的肚量與膽量,只能是先人展示給我們的光榮史冊中已翻過去的輝煌的一頁。家譜也只是書寫在紙帛上的歷史,是已逝的往昔,不能成為現在活著的人的資本,而資本的有效期又是有時限的,我們不能挪用已逝的盛唐的強大和自信來支付現今,那已逝的強大和自信只能傳接給我們以歷史使命和責任。只會出賣古董的民族是沒有出息的民族,一個只會出售已逝的文化藝術的後代是不孝的子孫;一個仰人鼻息的、惟洋人和準洋人文化是瞻的藝術家是沒出息的藝術家;一個整日叫喊光大傳統為名而兜售出土文物的人是文化的盜墓者。一個民族的強大是表現在他能用自己的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去影響整個世界!
那麼到底如何是第一等的繪畫呢?於是又會不知所云地答道:清人沈德潛論詩時,說過這樣幾句話:「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這襟抱,這學識,皆源於真實的人性。於沈君的話後,再綴一語「斯有第一等真畫」便是藝術的真諦了。
好在這些不知所云的所云之語都出自業餘畫家之口,故謂之畫外的閒話,想亦不會有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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