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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本《水滸傳》的插圖。這只是武松第一次殺虎，其實還有第二次。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張竹坡在《金瓶梅讀法》中說：「金蓮不是人。」「不是人」那究竟是甚麼？世俗的眼光中，潘金蓮是「淫婦」，而淫婦也是人啊。那潘金蓮是甚麼？
《金瓶梅詞話》的引言說：「如今這一本書，乃虎中美女，後引出一個風情故事來。」不錯，潘金蓮是一頭老虎，一頭「虎女」。這頭虎女，噬死了武大，噬死了西門慶，噬死武大用的是毒藥，噬死西門慶的是春藥。「虎毒」之遺害，那才引出一個「打虎英雄」武松出來。
武松的「打虎」，是有寓意的。在《水滸傳》中，武松只拳腳交加，就將那又飢又渴的吊睛白額虎打死了，為一方百姓除了一大害，端的是好漢。其後殺潘金蓮，只一口刀子，剖腹取出五臟六腑。《金瓶梅》這一節，比《水滸傳》來得詳細和殘忍，且看：
「那婦人（潘金蓮）見勢頭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爐內撾了一把香灰，塞在她口就叫不出來了。然後劈腦揪翻在地，那婦人掙扎，把髹髻簪環都滾了。武松恐他掙扎，先用油靴只顧踢他肋肢，後用兩隻腳踏他兩隻肐膞，便道：『淫婦，自說你伶俐，不知心怎麼生著，我試看一看。』一面用手去攤開他胸脯，說時遲，那時快，把刀子去婦人白馥馥心窩內只一剜，剜了個血窟窿，那鮮血就冒了出來。那婦人就星眸半閃，兩隻腳只顧登踏。武松口噙刀子，雙手去斡開他胸脯，撲扢的一聲，把心肝五臟生扯下來，血瀝瀝供養在靈前，後方一刀割下頭來，血流滿地。」
《水滸傳》話殺就殺，《金瓶梅》卻加插了武松訛稱要娶潘金蓮，騙得這淫婦滿心歡喜，卻落得個慘死在武大靈前。《金瓶梅》引詩一首，頭四句是：「堪悼金蓮誠可憐，衣裳脫去跪靈前。誰知武二持刀殺，只道西門綁腿頑。」這真是諷謔得很，「脫衣」，「綁腿頑」，正是這淫婦的本色。
武松殺潘金蓮，和他殺白額虎，正好一對稱，殺真虎，殺雌老虎，都是同出一轍。袁枚的《子不語》有段《沙彌思老虎》，其靈感便來自武松殺虎。老和尚對小沙彌說，女人就是吃人的老虎，叫他別去招惹，再不然，就要呼喚一位如武松的英雄，一一將她們誅殺。
在《水滸傳》中，有一位綽號母夜叉的孫二娘，開黑店蒙人，殺之製成饅頭包子出售。還有殺人越貨的母大蟲顧大嫂。女人之成夜叉、大蟲，正正突出作者對女性的態度。雖然《水滸傳》沒將潘金蓮描成虎，但到了《金瓶梅》，卻將潘金蓮的稟性寫活，將她的淫蕩、貪欲得寵、機關算盡、壞事幹絕赤裸裸寫了出來。西門慶死後，她虎落平陽，滿以為可以再嫁與心儀的「好漢子」武二，誰知卻成了武松再殺的一頭母大蟲。
武松景陽崗打虎，是個隱喻，是他殺虎的前奏曲，他最後殺的是個「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的人間雌虎。
張竹坡說得真好：「金蓮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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