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功成 公開組 二等獎
牆,北京拆除的城牆,只留下東便門的一小段,從前孩子們在那牆上攀爬、放風箏、打彈珠。這就像是我的童年,簡直和我的一樣。然而,我出生在湖北,第一次去北京也是在1999年。這腦海中的景象因此也只是承載著我的幻想,在現實中反而尋她不到。我心目中的老北京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清晨,鴿哨的嗡鳴聲,時遠時近,隨著鴿子在空中翱翔。大街上,老少爺們提著鳥籠,在胡同裡溜著。天橋下賣藝的把式正在賣力練功,跑堂的口裡吆喝著,拉洋片的、說評書的、玩雜耍的、賣冰糖葫蘆的、唱京劇的。在北京,我吃的是芝麻火燒,長條案上還擺著一碟蘿蔔乾,喝著放上芝麻醬、韭菜花、鹵蝦醬和辣椒油做調料的老豆腐。雖然不是我的童年,可夢中的北京就應該這樣。我懷著感慨,如此執著。
1999年10月,建國50周年的國慶日,我第一次去北京。白天我看了閱兵儀式,晚上則有盛大的煙火匯演。人們都擁擠在前門大街上,看煙花的絢爛,瞬間能讓夜空都黯然失色的璀璨光華。而我則實在是不想湊人多的熱鬧,獨自選擇到後海閒逛。那時候,大人孩子都到後海邊消暑,有散步的,有跳舞的,有拉胡琴唱戲的,有吃排檔的,有划船的,透著一股老北京的平民文化。我還看見一位老大爺,用繩子將兩個輪胎內膽繫在一起,做成一個皮筏子。他一手拿根螢火棒,一手拿著漁網,穩穩地坐在其中的一個輪胎上,而另一個輪胎則擺著一根釣竿。我估摸這大爺的收穫應該不少,岸上圍著一群人在那看著。回來的時候,我順著長安街往東走,正趕上電報大樓的整點報時,這聲音應和在清冷的夜空裡,給我帶來異乎尋常的安靜平和。
2008年6月,我再次回到北京。這短短的幾年,我人生的軌跡已經轉了好幾個彎。從武漢到西安,從西安到香港,這世界的變化真是好快。雖說數年未見,我卻早已耳熟能詳:為了迎接奧運,一千二百一十五公頃的土地被闢為奧林匹克中心,七百六十公頃的土地化身為森林公園。一百二十億美元用於改善空氣和水質。於是,我總在猜想現在的北京到底是什麼樣的。果不其然,甫出機場的我,便被熱情洋溢的標語和鮮花組成巨大的奧運會徽包圍。除了的士司機仍然是那麼貧嘴,喜歡什麼都拿來開涮之外,九年後的北京,變得更加自信了。長安街上的國槐樹、玉淵潭的櫻花、北海公園的墨色碧桃、香山的紅葉、胡同裡的楊桃花絮,還是那樣芬芳可愛。而形似鳥巢的國家體育館、一個個水泡搭建而成的水立方,龐大的首都新航站樓、扇貝形的火車南站,則正改變著北京的容貌。北京無疑已經越來越現代化了。
我是高興的,然而不知為何卻又總有一點迷茫纏繞心頭。這次我特意去了幾個曾經去過的地方。天安門雄偉壯觀,人民英雄紀念碑聳立雲霄,夜幕中沉靜的廣場、迎著朝陽出發的儀仗隊和國旗升起的咧咧聲響。然而除此以外,在奧運重建的同時,北京似乎已經變得太新。現在後海,只有銀錠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仍然如一。它被漢白玉的欄桿包裹起來,地上也鋪好了整齊的方磚,這就像香港的蘭桂坊。後海閃爍著霓虹燈,宣泄著性感,形形色色的人擁擠在這裡。當我路過每間酒吧,總有人在招攬,「酒水便宜,不設最低消費」,或者「進來看看,二樓陽台有座」。皇城根下不少老宅被置換到郊外。為了疏通河道,聽說河底已經墊上石磚。街旁的舊樓,被急沖沖地刷上天藍色的油漆,透著磚瓦倔強的痕跡,顯得不新不舊。於是,我覺得北京多了一些雍容華貴,卻少了幾許寧靜通達。
世人都說,新北京、新奧運。確實,奧林匹克讓絢爛多彩的多元文化、美與體育充分顯現。奧林匹克也讓北京變得更宏大富足,它不斷充實著我關於一個城市的夢想。然而,在感受東單、西單、王府井繁華與喧囂的同時,我似乎覺得這物質化的奢華並不搭配北京的古老風韻,北京味兒也在這浮華背後愈行愈遠,漸漸模糊。之與北京城,我只是一個路人,但我也有一個夢。夢裡北京仍被七十里城牆包圍著。城市方方正正,行走在裡面的人們透著祥和,見面之餘還不忘樂呵幾句、互相作揖。奧運的場館則被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它們一律都不大,但卻帶著精靈氣兒。在柔軟的城市裡,人詩意地棲居。於是,在這個夢裡,北京成就了與眾不同的奧運。這座古蘊之城,古韻之都借著奧運的契機讓世界更加了解中國。這才是我的奧運。
後記:一切有關於北京城的幻想,都要歸功於6月中旬由文匯報組織的一次探訪北京之旅——「2008未來之星國情教育班」。我有些汗顏於這個稱號,因為更低微的繆讚,我也離之甚遠。然而,仍要多謝文匯報的慷慨,讓我有機會看到奧運的北京,也再次撿起那些逐漸忘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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