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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骨說起
在中國,很早就有了關於「龍」的傳說和神話。而中國人很早就知道,地下經常會埋藏有象石頭一樣硬硬的動物骨頭和牙齒,這些骨頭和牙齒具有消炎、止血等醫療作用。中國人自然就把這些具有些「奇效」的骨頭和牙齒稱為「龍骨」。這些所謂的「龍骨」實際上都是脊椎動物化石,特別是哺乳動物骨骼化石,其中有象、犀、馬、牛、羊、豬、鹿等;所謂的「龍齒」,也就是這些動物骨骼及牙齒化石。
中國的「龍骨」很早就引起了西方學者的注意。19世紀末期,一位名叫哈貝爾的德國醫生來到北京行醫,從中藥店裡買了許多「龍骨」和「龍齒」。1903年,當他回到德國以後,就把這些化石送給了著名的德國古脊椎動物學家施洛塞爾教授進行研究。施洛塞爾從中發現了一顆既像人又像猿的牙齒,這顆牙齒引起了學術界的注意。
「雞骨」變「龍骨」
1914年,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應中國政府的邀請來華擔任礦政顧問,協助中國開展煤田及其它礦產資源的調查。他興趣廣泛、知識淵博,念念不忘在歐洲時就知道的中國「龍骨」,經常以各種途徑來收集化石。
1918年2月的一天,在北京任教的化學家麥格雷戈.吉布拿出了一些裹在紅色黏土中的碎骨片化石給安特生看,並且告訴他化石產地是位於北京西南方向周口店附近的雞骨山,還說那裡有很多保存類似堆積物的山洞。安特生非常興奮,就在3月22日騎著毛驢到雞骨山去考察了兩天。在當地老鄉的帶領下,安特生首先來到雞骨山,很快就在灰岩裂隙中的紅色土堆積中找到動物化石。經過短時間的小規模發掘之後,發現了很多齧齒類化石。因為這些化石很小,老鄉誤認為是雞骨頭,老鄉就稱此山為「雞骨山」(即周口店遺址第6地點)。
1921年初夏,奧地利年輕的古生物學家師丹斯基也來到中國,他最初的計劃是和安特生合作三年,在中國從事三趾馬動物群化石的發掘和研究。師丹斯基到了北京之後,安特生安排他先去周口店雞骨山進行試掘。他們在雞骨山試掘的時候,一位老鄉告訴他們說:離這裡不遠有一個去處,你們可以在那裡採到更大更好的龍骨。這也就是今天的龍骨山。
1921年和1923年,安特生和師丹斯基對周口店遺址進行了兩次試掘,發現了很多大哺乳動物化石,在堆積中還找到有石英石碎片,安特生預感到周口店龍骨山可能是人類祖先的棲息地。在這種情況下,師丹斯基把能挖掘出的化石盡可能都挖掘出來以後,就結束了此次周口店的野外試掘工作。並將周口店發現的化石及含化石的堆積物運回歐洲。
從1924年起,安特生和師丹斯基在瑞典的烏普薩拉大學著手研究周口店的化石標本,非常幸運,他們從堆積物中修理出兩顆人類牙齒化石。
憑著這兩顆牙齒化石,安特生在其研究論文中向世界宣佈中國周口店龍骨山發現了遠古人類的驚世消息;憑著這兩顆牙齒,美國的古生物學家葛利普為周口店的遠古人類命名為中國猿人,並留下了名揚全球的「北京人」稱號;憑著這兩顆牙齒,加拿大解剖學家步達生於是多方奔走,與中國地質調查所達成合作發掘周口店遺址的協議,開始了大規模發掘,周口店遺址也迎來了科學發掘的春天。
「北京人」現世
1927年春天,周口店遺址大規模正式發掘工作開始。地質學家李捷受命主持野外工作,當年就在周口店遺址北裂隙堆積中發掘出幾十箱動物化石。1928年,楊鍾健和裴文中相繼來到周口店,接替李捷主持野外工作。雖然1928——1929年發掘出很多哺乳動物化石,由於挖到角礫堆積,發掘的進度很慢、化石很破碎,很多人對周口店已興趣淡漠,按裴文中的說法,有點山窮水盡的感覺,但是隨後不久好運就降臨到裴文中的身上。
1929年12月2日下午4點多鐘,太陽已經落山了,可是裴文中帶領著幾個技工仍然冒著凜冽的寒風在緊張地發掘著。隨著洞穴越挖越深,發掘時的照明早已是靠汽燈來解決了;而此時,發掘面的空間太狹小,汽燈都施展不開,發掘的人只好用一隻手發掘,用另一隻手拿著蠟燭來照亮。
突然,裴文中大聲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是人頭!」「人頭」兩個字剛一出口,所有發掘的人都圍攏過來伸頭向下觀看。盼望已久的東西終於露面了,大家別提多麼地激動了。
這塊頭骨化石一半埋在硬土裡一半埋在鬆土中。裴文中把化石周圍的土挖空後,用撬棍輕輕地把它撬了下來。頭骨的一部分由於震動破裂開來,裴文中後悔得不得了;不過,他也因此看到了頭骨的厚度和腦面的結構。
頭骨挖出來的時候很潮濕,一碰就破。裴文中就和兩位技工一起夜以繼日地生起炭火盆來烘烤它,烤乾後用水糊上幾層厚厚的綿紙,再糊上石膏麻袋片,然後再把它烤乾。等到外面的石膏變得乾燥堅硬以後,裹在裡面的化石就不會輕易損壞了。
最後,裴文中把第一個「北京人」頭蓋骨用自己的兩床舊棉被包裹起來,外面再用褥子毯子象普通的行李一樣地捆好,於12月6日乘長途車親自送到北京城內的中國地質調查所新生代研究室。
第一個完整的「北京人」頭蓋骨的發現像一聲春雷震撼了學術界。它進一步證實了「北京人」確實是一種古老的人類物種,是現代人類的祖先,而且是當時所知道的最早的人類祖先。
發掘的黃金時代
1930年以後,周口店遺址的發掘工作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按照考古學的發掘方法,從堆積物的上部打格分方,一個方格編寫一個號,一米一個水平層往下挖。保證每一件出土化石標本都有完整地記錄,出土位置清楚。每天都要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時間拍攝照片,每天都有工作日誌。
隨著化石地點的陸續發現,每個地點重新編號,到1937年之前,周口店遺址有22處化石地點。猿人洞是第一地點。發掘的地點增多,需要的工人也增多。賈蘭坡先生回憶周口店遺址發掘時,最多時有發掘工人400多人。400多工人分佈在面積不到兩平方公里的龍骨山上,從山上到山下,熱火朝天地工作著,多麼繁忙的景象呀!
1931年春季,賈蘭坡應聘於中國地質調查所,加入到周口店遺址的發掘工作中。當時賈蘭坡相當於勤雜工的角色,不過,他除了完成領導交給的工作任務外,還經常跟著裴文中先生和技工們學習發掘考古知識。由於賈蘭坡的自身努力,勤奮學習,很快成為野外發掘、識別化石的高手了。到了1935年,裴文中去法國留學,賈蘭坡就正式接替了裴文中的工作成為周口店野外發掘的主持人。
1935年底,山頂洞的發掘工作早已結束,猿人洞的發掘工作也已經進入第十層,第十層是紅色土堆積,賈蘭坡憑著學習的地質知識、考古知識感覺到此層是文化層,發現人類化石的可能性大。於是,他要求民工們更要仔細、更要認真的工作,不能放過一個骨片,發現化石立即報告。幸運之神永遠關照著勤奮學習、努力工作的人們。賈蘭坡就是幸運之人,1936年11月15日-26日,在十一天裡,他連續發現了三個「北京人」頭蓋骨化石,還有牙齒等化石。這次的發現使周口店遺址的發掘工作又一次走上了輝煌,又一次震驚中外。當時在北京的魏敦瑞教授聽到周口店又發現猿人頭蓋骨的消息興奮得連褲子都穿反了。
猿人也愛美
1930年為了搞清楚周口店第一地點(猿人洞)堆積的範圍,裴文中組織工人清理龍骨山上的雜草、浮土,同時,在靠近山頂部位開挖了兩條探溝。目的是尋找猿人洞的南部邊界,結果是不但找到了南邊界,而且還發現了山頂洞遺址。1933年-1934年進行了發掘,共出土了三個人類頭骨化石、還有一部分體骨化石,代表了八個人類個體。發現的文化遺物有少量的石器、一根縫製衣服用的骨針,還有大量穿孔的獸牙、穿孔的貝殼、穿孔的小礫石、穿孔的魚骨和骨管等。山頂洞遺址出土了48種動物化石,初步研究後確定山頂洞人為生活在晚更新世的古人類,距今3萬年左右。
研究表明:山頂洞人體質較北京人進步許多,與今人相近。山頂洞人可以縫製獸皮為衣,既可保暖又能遮羞。山頂洞人懂得製作裝飾品,表明山頂洞人有愛美之心。
山頂洞遺址發現的裝飾品製作精美,從兩面對向鑽孔技術是山頂洞人的一大發明。在山頂洞人的遺骸四周有赤鐵礦的粉末,還有均勻分佈的裝飾品,表明此時人類有了埋葬死者的習俗。
周口店遺址對人類演化歷史的重大貢獻
周口店遺址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掘,先後發現不同時期的各類化石和文化遺物地點27處。地質時代從早上新世至晚更新世,年代範圍從五百萬年前到距今一萬多年前。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這裡曾生活著距今70萬年至20萬年前的「北京人」、距今20至10萬年左右的第四地點早期智人、距今3.85-4.2萬年前的田園洞人、距今3萬年左右的山頂洞人。這些古人類、古文化和古脊椎動物化石地點,被統稱為「周口店遺址」。
周口店遺址出土的豐富的古人類化石材料涵蓋了人類演化史上的三個階段:直立人、早期智人和晚期智人。這些化石材料確立了直立人這一人類演化階段的存在,為研究直立人以來古人類的生物特徵、演化過程提供了不可缺失的證據。闡釋了有關東西方人種形態差別特點及變異來源;有控制用火遺跡和狩獲大型獵物的遺存,為研究古人類的生存能力、行為特點、社會組織和智力發展水平提供了不可替代的資料,成為建立東亞地區古人類生存模式的重要依據;確立了「多地區起源說」、「區域連續演化說」等理論基礎,也是研究以蒙古人種為代表的現代東亞人類的起源與演化過程的主要依據。
「北京人」及其文化遺物、遺跡的發現和研究圓滿解決了19世紀爪哇猿人發現以來困擾科學界近半個世紀的「直立人」究竟是猿還是人的爭論。「北京人」的發現,填補了從猿到人這一完整發展序列中最為重要的中間環節,是認識人類起源和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突破性貢獻。到目前為止,「直立人」的典型形態仍然是以「北京人」為準則。「北京人」在文化上的最大成就是他們對火的征服。使用火是繼製作石器之後人類在征服自然的歷程中取得的又一個偉大勝利。由於火的使用,迫使某些自然力開始為人所利用,這是人類文化發展歷史上里程碑式的貢獻。
周口店遺址出土了豐富的石製品,從70萬年前斷續延伸到1萬年前。第1地點、第15地點和山頂洞分別是東亞地區舊石器時代早、中、晚三個時期的典型代表,是研究東亞古人類石器技術特點及其發展過程和建立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體系和進行東、西方遠古文化比較研究的實證基礎。
周口店遺址的一系列第四紀洞穴沉積和豐富的動物化石使「周口店期」和「周口店動物群」得以建立,成為華北中更新世地質時代、地質沉積類型與序列和動物群演化序列的典型代表,成為其他地域更新世地層劃分、時代界定和動物群對比研究的參照。周口店遺址的考古發掘、科學研究,是中國考古史上的重大事件,在世界科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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