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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2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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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老鄰居的故事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03-24]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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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雜院。 網上圖片

晨 風

 一天,在路上偶遇多年未見的大雜院老鄰居老周,他正開著一輛蒙迪歐,便順道捎上我。雖然他已年過半百,我卻一直稱他的小名「虎子」。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老鄰居多年未見,自然彼此有一番驚喜寒暄。當年我嫁到大雜院,就認識了老公的「髮小」虎子。那時院裡住戶成分五花八門,有工人、小職員、合唱團演員、拾荒者等等,引車賣漿之輩居多。有個小廠廠長偶然落到這裡,便在自家門前砌起一座高牆,以示老死不與「下九流」們往來。

 虎子家與我家是緊鄰,住兩間窄小的平房。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誰家吃什麼都一目了然。虎子爸早逝,虎子媽在單位看大門。虎子夫妻都是文革後初中畢業當了工人,孩子都滿地跑了,他們還睡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小虎子是家裡的獨苗,也是院裡有名的孝子。他情商頗高,天天游刃有餘地周旋在老媽與媳婦兒兩個難纏的女人中,一對眼睛滴溜亂轉。後來大雜院平房改成單元小樓,鄰居的距離就遠了很多,門一關各忙各的,極少見面;單位分房離開大雜院後,我與虎子更至少有十幾年沒見了。

 一路上,手握方向盤的虎子滔滔不絕地打開話匣子。他告訴我,40多歲那年單位讓他下崗,他百般懇請領導手下留情,甚至自願幹原來的活兒少拿錢,可還是遭到拒絕。後來好不容易辦了個內退,每月單位只發幾百元生活費。那時他老婆也已內退,孩子正要上大學。他回家之後,為了生計便想重操本行──建築吊籃租賃,畢竟在這一行幹了半輩子。正好有個建築業的朋友找到他想合作,他就把一起下崗的十幾個老同事組織起來成立了個小公司,掛靠在一個機關三產之下,還貸款買了輛廉價小麵包車,載人拉貨兩用。

 因為熟門熟道,講究信譽,員工又都珍惜就業機會,沒日沒夜地幹,雖然起家時差點急成腦溢血,小公司卻得以生存了下來。一晃他下崗10年了,小公司也辦了10年。現在他買了新房,還買了兩輛中檔轎車,他和女兒一人一輛。虎子雖搬到了城市邊緣的新樓盤,還是不時回到大雜院看望母親。年過八旬的老太太不願改變以前的生活方式,堅持獨自生活在城中心的大雜院裡,自己買菜做飯,抬腳就上街蹓躂、聊天。臨下車時,虎子說,他現在的資產總額已有1000萬元人民幣!

 想想虎子結婚5年沒睡過床,現在成了千萬富翁,不由感慨非常。我對老公說,虎子的潛能是被下崗激發出來的。當年虎子家雖逼仄窄小,但永遠一塵不染,窗明几淨,寫字檯兼飯桌上的玻璃板光鑒可人,一張多餘的紙條也被虎子順手收進抽屜中;那時虎子整天樂呵呵的,能找個有太陽的地方曬衣服就高高興興,一張口總是幽默有加算是貧嘴。窮時也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人,總有後福吧。

 我結婚從機關宿舍大院住進大雜院,自認為是「下嫁」了,以為胡同後代的素質不如大院子弟。今年春節回到國務院宿舍去看望機關大院的老鄰居,卻見很多人家都在為房子打架。原來大院被當成文保院落之後,那兒的房子立即身價倍增,一套單元能賣四五百萬元。消息傳出,很多人家的子女便都回家爭房子。

 那些幹部子弟先前依賴父母的社會關係進一個舒服體面的單位(多半是文化事業單位),很多人優越感極強,卻眼高手低,所以竟原地沒動地過了半生。有人清華大學畢業進了研究所,現也下崗多年了。不能再借父母的光,自己又不能奮爭,有人就淪為社會底層,收入可憐,生活空虛。他們年輕時沒為錢發過愁,老了卻對錢看得極重,因為沒本事掙錢。幾十萬元的財產,很多人一生也沒見過。大院多數人家都有4個以上的孩子,兒女們想只要爭到繼承權,哪怕分十幾萬元都是好的。當年風華正茂的幹部們搬進國務院宿舍時肯定不會想到,這房子竟是他們此生能給兒女的最大財產;更不會想到,幾十年後兒女們會回到身邊爭那所他們出生的老房子。

 把那些大院子弟跟虎子一比,又有一番感慨。俗話說,「先苦後甜猶如過年,先甜後苦猶如割骨。」解放後房產盡失變成底層窮人的胡同子弟,改革開放後靠赤手空拳起家由苦變甜的不乏其人。現在同學朋友聚會,爭著買單的不再僅是能簽單的官員,胡同出身的老闆更能豪爽地一擲千金。虎子的出現,讓我腦海中浮現了很多大雜院老鄰居的故事,細細想來,大家都「與時俱進」了。

 我家西邊原住著一對機關小職員夫妻,那時不到40歲的丈夫老林與愛人老王。他們是河南一個村出來的同鄉兼同學,大學畢業後分到北京的機關。上世紀80年代初機關收入也很低,養兩個孩子加上鄉下兩家老人,老林一家日子緊巴巴。夫妻二人的小腳媽輪流從鄉下來住,光醫藥費就夠老林發愁的。後來老林升上處級,工資依然不高。用老王的話來說:為了在北京生存,什麼苦都吃過了!有時我從他家玻璃窗望進去,屋裡空空如也,一隻大木箱裡裝的都是空酒瓶子,那是老鄉來時喝空的。他家伙食保持著老家的習慣——早晨起來炒菜悶飯。有時熬一鍋缺油的西紅柿,酸酸的味道竄得滿院全是。老林家為改善伙食,就煮當時很便宜的大棒子骨。我那剛一歲的女兒去串門,著得一根大骨頭就坐在他家門檻上有滋有味地啃。

 老林生得文質彬彬、白白淨淨,算是一表人才。雖是處級在大雜院裡卻一點架子全無,整天見人笑瞇瞇的,一到周末就搶著打掃院裡的公共廁所,又是擦玻璃又是刷地的,全不像老王指責的「在家啥活兒不幹」。老王在婦聯機關信訪處上班,年輕時肯定也是美人胚子,只是操勞得臉上過早有了滄桑。平時下了班,她就坐在走廊家門口邊擇菜邊說信訪的新鮮事,多是嚇人的家庭暴力。老林家一兒一女都生得漂亮可人,白白淨淨,就讀北京最好的學校,雖然吃不起零食,但儼然已是二代小北京人了。再後來,老林老王都升遷了,就搬進機關宿舍的大房子。再見面時老林已是大腹便便、乘著專車的局級了,老王是「相當」局級。他們也又搬了更大的房子,兒女都結婚了。夫妻二人再也不用為錢發愁了。偶然見個面,大家都很激動,很懷念做鄰居的時光。

 住我家東邊的大李夫婦是東北知青,回城都當了工人。兩口子過日子心盛得很,每天下班再晚也得在走廊上又切又炒的,像模像樣地整出半桌子乾的稀的,吃晚餐時常已是晚上八九點了。大李媳婦原是地毯廠女工,一來二去考下文憑就成了科室幹部。大李當司機,不抽煙喝酒就好鍛煉身體。每天清晨從大雜院跑步到四里地外的勞動人民文化宮,再跑回來。沒事兒就在走廊上舉啞鈴,練出一身的腱子肉。為了讓孩子憑特長上好學校,他女兒剛幾歲就得天天抱著個手風琴在家門口練,後來果然上了北京最好的小學史家胡同小學,又上了北京的重點中學二中。再後來大李去了一家雜誌社搞發行,幾年工夫竟把那雜誌的發行搞得紅紅火火。再見面大李報告了兩個好消息,其一是他女兒大學畢業上班且出嫁了;其二是他升了處級。當然,他家也在別處有了新房子。

 有時回大雜院,常見老劉夫婦優哉游哉在胡同裡散步,他們是「院齡」最長的老鄰居。老劉夫婦原都是國營紡織大廠的工人。這房是老劉當勤雜工的父親留下來的。老劉媳婦大李出身書香門第,文革當了紡織工不得已下嫁大雜院。因紡織廠女工多男工少,就讓相貌平平的老劉揀了個便宜。老劉夫妻三班倒,獨生女兒送廠托兒所來回抱著長大。大李由心比天高的大家閨秀,變身賢淑勤奮的小家主婦。只要大李休班在家,便一定忙個不停。她家門前那一方小小的水泥地面,永遠撒掃得乾乾淨淨。大李邊在小廚房裡作芥茉堆兒、炸胡蘿蔔丸子、包韭菜餃子,邊監督女兒寫作業、記日記,以及練手風琴、練體操。總之,她要把女兒培養成大家閨秀。後來老劉女兒果然考進了音樂學院。十多年後再見面時,那姑娘身著性感時裝,開著款式時尚的紅色轎車,抱著白色的小京巴,儼然一副演藝圈人士的作派。大李驕傲地告訴我,她女兒已靠教鋼琴賺了大錢,有房有車。退休後的老劉夫婦參加了北海公園的草根合唱團,天天騎自行車去公園,唱得滿面紅光。

 時光飛逝,老鄰居們從大雜院出發,演繹了一個個相似又不同的人生。咂摸那些平凡的故事,如同觸摸著時代的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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