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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後、60後、70後和80後圍在一起聊天。
「葉帥，你把我搞到雲南來，把我搞瘋掉了。」有人這樣對葉永青說，麗江束河旅馬客棧桌上擺滿酒水，有啤的也有紅的（紅酒），身邊各路人馬七嘴八舌地說著誰錯了方向。葉永青穿咖啡色的皮衣，帶黑色花紋的圍巾，來了在大家旁邊坐下，人稱「葉帥」的中國當代藝術界老大聊起「畫鳥拍出25萬、引起上千萬的關注」哭笑不得，他遊歷世界的廣闊視野，對中國當代藝術建設有獨特貢獻。現在他說「我們在看農村消失的過程」。 ■文：香港文匯報雲南分社 霍蓉
「北京是一面鏡子，大理是我心靈生活的地方」。葉帥越來越多時間呆在大理了，特別是冬天，他喜歡大理，喜歡麗江。08年的一次傷寒，讓他重回大理養傷。這在歐洲絕跡的病種，使他體溫連續13天接近40度，救護車送到醫院，嚇壞醫生——這個到過孟加拉、斯里蘭卡、非洲、東南亞的怪人，血液已全部損壞——他得了傷寒。
療傷大理後，葉帥一天清晨外出吃早點，在習以為常的街道前愣了，豆漿、米線、趴肉耳絲、咖啡、蛋糕，濃郁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任何價值、任何東西都有邊界，如果無限蔓延就變成同質化，人人都一樣，我可能在全世界都找不到這樣的生活了」，他重新打量自己的生活，「一切是那麼燦爛輝煌，我彷彿從暗中走來」，在大理就像遇到煙火，人的生活不能被設計，需要偶遇。「任何的房地產都做不出這樣的生態和生活方式」。
沒有太多時間畫畫的他，在大理開設了「鄉村田野調查」課，讓學生在大理麗江學習。在他看來，這對於學習藝術的是非常重要，「城市是個讓身體舒服的、身體感到舒適方便的地方」。藝術是一門綜合學科，涉及美學、社會學、人類學、哲學、史學，要學好不容易。
「鄉村是有設定和規模的」，學生看各種人和新農村的變化，看新老房子、家庭、院子的不同，「除了時間的、歷史的概念、舊和新，任何老房子再破舊、再貧困，都有過去的照片，有祖宗甚至是排位，可修的新房子，甚麼都沒有了」。學生觀察裡面的變化，有的寫生，有的出雜誌。在上課的村莊還有一支高原雄鷹的足球隊，村長說：「如果世界盃在我們這裡打，我們絕對會成為世界冠軍」。
農村正在消失
旅馬客棧各種大爺和愛喝酒的大理人笑著鬧著，給女俠倒酒，說走一個，再來一杯。「所有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其實沒有回過頭去看鄉村。」說的極是，這桌上沒一個從農村來。「整個中國一百年以來的朝向就是離開農村、離開土地，走向城市、走向工業。」他們想著辦法留在城市，都想著離開。
葉永青說：「我們這代人是最後一代在農村的」。農民的土地越來越少，學生沒有在農村的實踐，樹怎麼長，糧食甚麼樣都不知道。人喝醉了，火種不能熄滅。如今，面對中國第一次城市人口超過農村，高等教育的學生須將戶口轉到學校，畢業後不願再回家鄉，進城打工的農村人為了城市戶口也在城裡買房。「農村時代正在下降下沉，我們在看農村消失的過程」。
像傻子一樣
住麗江要飛回家做伴娘的同學，喝著不再是丹麥是大理產的嘉士伯。城鄉醫療、保障差異使農村人口不斷減少，變成一個空城，青壯年到城裡打工，留下少兒和老人。「農村意識空心化，農村的趣味變得越來越低級，缺乏精神生活，沒有權力，農村越來越弱不禁風，任人宰割，越來越坍塌敗壞」。
葉永青說：「我沒有福氣養寵物，到處走沒有時間照顧牠」。瑞典藝術家和他老婆，在麗江塗鴉了最新款的奧迪2000，帶著他那隻看不見世界的狗坐旁邊。「鄉村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是共生關係」，都市是一個現代化、城市化的生活系統，每個人有相對的獨立性，靠社會規矩在生活，「農村人群是社會的基礎，今天的城市如果沒有農村，將完全不能想像，沒有農村，城市現代化也走不遠。」
「以後最寶貴的資源是原住民和原來的村落」。葉帥說，新農村到了一個關頭，把人壓縮在小的空間裡，在一定範圍內小循環是最重要的，他的每次出手都是在剛有變化的時候，講究時機。「我們都是敏感者」，他眼裡閃過一行光「是傻子，像傻子一樣地做事情」。
建築學教授、企業家、各種好朋友，兩個學生在聽他講話——從上海外灘聊到北京四合院，再到普爾諾曼和女兒國的米，以及尊重傳統的日本堅持原有口味的雞尾酒。
城市化的方向發展是更快更高更強，而「鄉村最有意思的是可以試錯，錯了就少賺一點錢，錯了走了新人又可以來」。可見「麗江的繁榮是外來者的繁榮」，所以「盡量地挖現代化的牆角，盡量地挖都市的資源」，把它們集中在一個小地方，再加上「居住人群在改變。」本地人又不愛做生意、喜歡進單位、喜歡住新城區住樓房，老房子租給外地人賣衣服、開吧，做客棧。人住在城市裡卑微，住在這裡發現人的能力強了。「把專業的資源和今天有意思的資源交織，會有效地整體增值。」因為有了這樣的人群，鄉村的土地，農村的拆遷改造難度加大，鄉村消失的速度就會延緩，客觀上起到了保護鄉村的作用。鄉村成長出「新的、有包容性的生活」，這就是葉帥所關注的。
新移民時代
葉帥回眸一笑。「快樂在每個地方都有，也許麗江是最糾結的」。從倫敦、重慶、北京到麗江喜怒哀樂都有，看在甚麼樣的場合，做甚麼樣的事情。麗江是個小地方，大理也一樣，可是甚麼樣的人都有，大理人群穩定，氣候穩定，麗江節奏相對快一些，城市化快一些。
迷幻、安逸、閒適的音樂響著，不時插播紅歌，「中產階級進入到農村是最重要的，鄉村就複雜化了不像原來那麼貧瘠」。葉帥認為：「一般人幫助鄉村就是用慈善的項目，這只是暫時的療傷，要真正農村改善是要農村獲得一種價值觀，一種意識能上升的東西，要它有希望」。
重建當代生活
面對新農村，政府是把它們劃作經濟類、產業類的生產基地。「這就是研究的差異，我說的新農村是一種鄉村精神，鄉村精神就是熱愛生活，比如，麗江就是很有意思的例子。每個鄉村都有生活的模式，但在城市化的背景下，農村被視作生產場所，塑造的新農村是華西村、溫州的新農村那樣的生產基地。」
所以「我們的家園是有文化有精神的。」 窗外響起萬曉利的民謠《女兒情》，屋裡50後、60後、70後、80後圍在一起，桌上玫瑰、甜點、麥卡倫和紅酒，清脆的碰杯聲，吶喊，鼓掌，大笑，不絕於耳。身旁的美女說自己有點怕去大理，怕被勾了魂，「人生就是選擇，勾了魂就勾了魂吧」。這裡被勾魂的人多了，看外面那個戴墨鏡的原來是人民路上的公務員，把自己的房子租給藝術家，自己變成這街上的流浪漢，每天在路上跳舞，常常手裡只有10塊錢買酒喝。還有當年西裝革履的老闆，夾著皮包，如今穿雙旅遊鞋揹個包「為人民服務」。以及那紮著馬尾開白色奔馳的爺，到雲南買了個臭皮囊，說葉帥以後我就跟著你混吧。旅馬客棧裡，有兩個年輕人很面熟，仔細一看是人民路上的110，工作之餘把衣服扒了到這裡來high，這是鄉村精神的最大成功。在葉永青看來：「麗江、大理新農村的實踐，既是生產基地又是生活的場所，這些實踐都說明農村不僅僅是生產場所，還是人們可以重新生活的場所，重新生活居住，是重建當代生活」。
「當代生活就是接納現代文明給我們的所有，包括技術、資金、知識」。葉永青的快意江湖是「知行合一，讓我們都學習做身體力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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