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下青花蓋罐與花觚中國製瓷歷史悠久，外銷瓷卻是獨特的一種，因為古時向西方銷售的外銷瓷，往往會投客所好，是故它們往往會呈現不一樣的風情。由即日起至8月7日，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透過國際借展的方式，首次展示來自巴西私人珍藏的60件罕見中國陶瓷，「設計全球--艾爾伯克收藏中國外銷瓷」（Global by Design：Chinese Ceramics from the R. Albuquerque Collection），用多樣化的視角呈現16世紀末至18世紀之間，作為全球性奢侈品的中國陶瓷，如何改變歐洲製瓷工業與餐飲文化之發展歷程。■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夢薇 資料提供：大都會博物館
因此次展品與彼時葡萄牙帝國對外商務有着密切關係，專家Maria AntoniaPinto de Matos今次特別以葡萄牙作為切入角度為本展撰寫圖錄，並從世界交流史的脈絡來討論中國外銷瓷、呈現當今學界的最新研究成果。
藏品中的歷史
艾爾伯克（Dr. R. Albuquerque）的中國瓷收藏，囊括了從唐至清的陶器、炻器與瓷器，另有部分景德鎮傳統官窯作品。另外，16世紀上半葉葡萄牙的「首訂」珍物，即當時葡萄牙的航海家、貴族、傳教士、外交人員與富商向中國特別訂製購買的陶瓷器物，也是艾氏的核心藏品，而這些作品多數有着特殊的葡式裝飾、家族紋章、宗教圖案與拉丁文字，可見當時葡萄牙的上流階層對中國瓷器有着多麼濃厚的興趣。
除訂製陶瓷，艾氏的收藏中也出現了不少為中東地區所特製的貿易陶瓷產品。那時的中國製瓷業者為了迎合中東市場的本土需求，製作多種富有伊斯蘭形製和銘文的作品，成為一種特別顯著的品項。直至18世紀，中國傾銷歐洲的陶瓷貿易活動達到高峰，中國陶工不但從歐洲版畫裡學習西方圖案，還為遠方顧客量身訂做一系列日常生活用品譬如碟盤、飲具和器皿等，一股中國陶瓷熱潮便在歐洲大陸迅速興起。
總而言之，艾爾伯克的藏品多如繁星，從中不僅可領略到古瓷之美，亦可一窺近世中外商務與物質交易的盛況。
製作於景德鎮、明代天啟年間（1621-1627）的「釉下青花瓷碟」，呈現出傳統日式向付的形制，表明當時中國的陶業窯場不僅為歐洲客戶服務，也為鄰近地區如日本提供大批的生活器皿。
此套五件淺碟被塑造成五隻坐臥的水牛，並使用青花藍料描繪水牛的頭部形象與身軀四肢，整體造型樸實無華而不求工整，展現濃厚的民間藝術趣味與隨意自在的創造力。
該類碟盤經常於日式茶道中出現，尤其在1620-1630年代，因日本當地風行茶道，對於儀式中所使用的特殊器物需求也相應增高，使得中國陶瓷有機會大量進入日本境內。甚至到了19世紀，日本人士更以「古染付（Ko-sometsuke）」一詞來專稱此類由明末景德鎮民窯所燒製、並輸入日本的青花瓷器，成為一款獨門的賞鑒品項。
在中東與東南亞外銷瓷方面，彎月形的「釉下青花彎月攜壺」造型特殊。本件瓷器約製作於15世紀晚期至16世紀初期之間，產地為江西景德鎮的民間窯場。此類器皿的原型本是皮革容器，後來約在15世紀時開始以陶瓷製作此類器形，但是其裝飾部分，例如花形渦卷和碎裂波紋可追溯到中國14世紀的陶瓷圖案。
據說，有關這類器皿的實際功能與銷售市場學界現無定論，但由於現今存留的實物多出現於印度尼西亞區域，因此有學者便推斷此物極有可能是在爪哇印度教中作盛裝聖水之用，抑或是為了供應當地自16世紀崛起的伊斯蘭市場所需。特別是該瓶壺的彎月造型，很容易被聯想為與伊斯蘭教義有關的象徵符號。
與此款陶瓷外觀相似的金屬器皿也在15世紀晚期出現在蘇丹王朝（1192-1526），為盛裝飲用水、方便於行旅或征戰時所用。此例可說明不同媒材之間，器物造型的相互影響。
輸入歐州的貿易瓷
中國運往歐洲的外銷陶瓷部分，「釉上粉彩描金瓷盤」製作於清代乾隆年間，盤面繪製着一名站在樹下的西方男士，右手握持一把長劍，口中正費力吹着號角。身旁並出現兩隻精神抖擻的獵犬與一隻鮮血直流的臥倒馴鹿，此為一幅歐洲打獵的傳統圖景。在盤身邊緣附有兩圈黑線以及描金線。研究人員在圖錄中指出，該狩獵圖像的原型應是來自德國畫家和版畫家Johann Elias Ridinger（1698-1767）的創作，其以創作狩獵場景而聞名歐洲。
這裡可見到中國畫工極力摹擬圖稿的痕跡，號角的圓形銅管與圓盤外形相呼應。與此盤圖畫相同的類似複本亦出現於不少咖啡壺具之上，現今還能在美國與瑞士的公私收藏中見到，應可說明當時以歐洲市場為主的大宗瓷器製作情況。
一套五件大型陳設青花瓷組「釉下青花蓋罐與花觚」（圖）特別受到大都會博物館的重視。據說這類青花瓷組在17世紀晚期至18世紀早期流行於歐陸地區，在當時的歐洲，五件套通常是最流行的組合。三個蓋罐和兩隻花觚，放置於櫥櫃或壁爐之上。因為當時中國人並沒有這樣的陳設習慣，也未出現成套生產的狀況，所以歐洲買家必須根據個人的家居空間需求而按器形和數量一件件購買。
據研究，此組作品製作於約1700年間康熙朝的景德鎮，每件瓷器平均高度約1米，氣勢磅礡的模樣極適合裝飾歐式廳堂。這套罐瓶的外觀圖案描繪了江南水鄉澤國的舟船場景，極有可能是描寫杭州西湖的優美景致。這也說明了歐洲顧客對於中國地景的想像，受到中國傳統文學或圖像的影響，而把焦點放在小橋、流水、漁舟和垂柳之上。
為了滿足歐洲買家的炫奇心態，中國工匠也曾製作出不少造型新奇的器物用具，例如展覽中的一對「龜形盛器」和一隻「螃蟹瓷盤」。這些製作於18世紀下半葉清代乾隆朝的作品應是用於盛裝奶油或佐料，屬於獨有的歐式餐具。
此批器物造型精緻生動，外觀逼真活潑，寫實風格極為強烈。若以「龜形盛器」來說，在乾隆朝時因為皇家宮廷對於藝文復古的積極態度，致使製瓷業開始重新追尋古代的釉色。而「龜形盛器」使用黑釉，很可能就是在這股風潮下民間窯場對於宋代黑釉的再次重製。此外，烏龜在中國文化涵義中又具有長壽與吉祥的象徵意義，對於西方人來說更具異國風味與東方情調。
葡萄牙：首批訂製的歐洲人
15世紀末至16世紀初的「地理大發現」開始，遙遠東方的陶瓷逐漸進入歐洲。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王室的贊助下，達伽馬（Vasco da Gama）於1498年發現經過非洲好望角到達南亞與東亞的航海路線，哥倫布（Cristoforo Colombo）發現美洲，他們的探險旅程皆是為了尋求更快獲取茶葉、香料、絲綢與瓷器等亞洲奢侈品的海運路線。當葡萄牙人於16世紀首次抵達中國時，景德鎮上的眾多窯廠正主宰着全球的製瓷行業，而葡萄牙的上層階級便是首批向中國訂製瓷器的歐洲人士之一。
此前作為重要媒介的中國陶瓷已在中亞商路與伊斯蘭世界接觸，而來自中東的器形與設計也藉由陶瓷流傳至歐洲，這些瓷器或許是為了伊斯蘭或歐洲市場而製作，同時也為此一複雜的文化交流史提供了具體例證。
17世紀早期，荷蘭拍賣了兩艘被擄獲的葡萄牙船隻上的瓷器。荷蘭取代葡萄牙與西班牙在航海路線的主導地位後，中國陶瓷開始於北歐地區廣泛流傳。到了17世紀末至18世紀間，隨着器形與圖樣設計的不斷流通，中國外銷瓷表現的全球性藝術語言已發展成熟，繪有江南杭州西湖景致的裝飾罐組即是一個引人入勝的例子，此外還有富於寫實趣味的動物造型作品，皆證明了中國18世紀外銷製瓷業的開創性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