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11-10] 驚慄片的夢魘意識 放大圖片
在詭異驚慄電影中，環境總是陰暗恐怖的，而人活得孤獨、不安、恐懼。
•陸一平•
一種社會現象
在西洋「萬聖節」期間，我們簡略地探討了美國電影中的「鬼怪文化」，於是有位朋友提了一個問題：鬼怪靈異題材電影流行，歷久不衰，到底是此類小本製作有利可圖，令製作者無法放棄？或是西方社會滋長了這種文化？朋友認為，社會已進入了電子時代，科技和物質文明發展到新的階段，今時今日何以對靈異鬼怪之物越發感到興趣呢？
這些問題的確值得思考，該留意的是，能夠賣錢的影片說明它擁有廣泛的觀眾，有社會基礎，因此「鬼怪片」能收一本萬利，這就不是偶然的現象，而反映出一定的社會的意識形態和人的精神狀態；所謂「文化」，就是一種社會現象，而每一個社會，都有同它相適應的文化，它的存在有它自身的客觀規律。
本小利大
當然不是每部靈異鬼怪電影都能賣座，但此類電影由於出於虛妄的構想，可以異想天開，構思得很荒誕、很詭秘，通過不可思議的異象炮製驚慄、恐怖，擅於抓住觀眾心理玩弄玄虛的編導，便經常可嚐到甜頭。
就說現在再版重映的《驅魔人》，一九七三年出籠時，在美國票房收達一億六千五百萬美元；今年再版推出，又有三千七百多萬進帳，發行世界各地的利潤也相當可觀，「驅魔人」簡直成了招財進寶的財神了。
廿二年前尊•卡本達以三十萬成本拍成的《月光光心慌慌》，當年美國票房收了四千七百多萬美元，收益是成本的一百五十多倍，並不包括發行海外的創匯，這樣豐厚的利潤回報，怎不教電影人見獵心喜？
首集的《猛鬼街》，美國票房收了二千五百萬美元，於是一集接一集拍下去；近年的《奪命狂呼》，首集美國票房收一億零三百萬美元，因此本身拍成系列之外，又出現了一批「跟風」作；去年的《死亡習作》，美國收一億四千萬，於是續集又即將推出；《鬼眼》美國票房是二億九千三百萬，之後效法的影片亦已一再出現。
疑幻疑真
此類影片除了以「鬼物」、殺人「怪物」借題發揮，還玩虛幻的鬼魂、靈魂、難以捉摸的夢境、不可思議的預感或「特異弁遄v等等，這些觀念既在人類社會長期流行，又未有準確的科學理論去解釋它的虛妄性，要炮製疑幻疑真、詭秘莫測的異象，便有大可發揮的可塑性。
月前的《雙面驚情》，由狄美•摩亞飾演兩位分居紐約和法國的女子，互不相識，卻心靈相通，互相感受到對方的生活、戀愛、交歡、起居飲食和做夢，那麼到底本身是生活在真實中或是在夢境，自己也分不清。
《移魂追兇》發揮奇想，拍攝科學家和警探進入一位昏迷的連環殺手的夢境，在探索這位變態兇徒的內心世界。這種到夢境中歷險的鬼話或怪談已出現不少，看來比純粹「搞鬼」更有逼真感，因為每個人都會發夢，都有噩夢的恐懼感受，目睹銀幕上詭秘夢境的惶恐、驚嚇，自然比較容易投入。
六月上映的《天地冤靈》，亦把「搞鬼」與兇殺案結合起來，借助「催眠術」展示連場幻覺、冤魂、噩夢，經營詭秘處境和懸念。
《死神來了》則通過一位具有「第六感」的青年，準確地「預感」飛機爆炸、預知人的死期，而且發現「死亡程式」，刻劃面對無法逃避的「大限」噩夢，恐懼不安。
現在正上映的《感官遊戲》，以一種怪誕的「遊戲」方式，把人帶進「遊戲世界」；而那疑幻疑真的所謂「遊戲世界」其實也是編導眼中現實世界的象徵，讓人面對荒謬和殺戮，身不由己，無法逃避，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噩夢。
恐懼的發洩
此類「鬼怪」文化，不能完全說是編導者的憑空想像，也未必是製作者純粹「為驚嚇而驚嚇」。營造驚慄或恐怖，如果沒有觀眾可理解的現實基礎，準確地抓住普遍的心理狀態，要收得恫嚇效果是難以成事的。
而在這些「鬼怪片」中，營造荒誕的處境、拍攝變態暴徒、兇殺、空難、人與人之間的敵視、虛偽、詐騙、恐嚇、精神分裂、對生命安全以及死亡的恐懼等等，全是客觀存在的現實，每個人都可感受到，發洩現實的恐懼和不安，偏是此類鬼怪驚慄片討好的主要元素。
至於片中運用厲鬼、靈魂、鬼上身、驅魔、催眠、投射入夢、第六感、遊戲方式、遊戲世界等各式各樣詭異「玩法」，不外是編導用來表達的伎倆，是炮製氣氛取得驚嚇效果的手法。
現實的感受
早在一個半世紀之前，西班牙畫家戈雅便有這種的感覺：「理智的睡眠產生魔怪，才覺得夢魘的印象有一些觀念需要抓住，那是一個應該加以捉摸的問題」，因此他的一些作品，特別熱衷從潛意識的角度去描繪夢魘，沒料到了現代，他的這種發現，被稱是西方現代派藝術的「先驅者」。
在西方現代派文學中，創作者總離不開夢魘意識：描寫噩夢固然離奇古怪；不是描寫噩夢，也經常陰魂鬼影、殺氣升騰，把人置身於恍惚迷亂、膽顫心驚的處境。這裏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這種夢魘似的恐懼情緒表現，釵h時候就是創作者本身的生活感受。
西方世界的天災人禍、戰爭動亂，道德沉淪帶來災難性的治安失控，滅絕人性的互相殘殺，到處可見，社會各種矛盾產生人心惶恐，釵h人看不到前途，精神處於荒廢和魘迫感，個人失去了自我價值，現實生活本身就像不可理喻的夢魘，日以繼夜，令人恐懼不安。
知識分子對這種生活感受，反映到電影中來，其中一個類型，就是以鬼怪形式表達他的夢魘世界，陰暗、恐懼、邪惡、荒謬、詭秘長期佔據銀幕，無論形式多麼離奇，痛苦的體驗和荒謬感，該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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