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1-28] 人物誌：從香港起飛奔向光明 放大圖片
半世紀前，中央航空公司（央航）停泊啟德機場的飛機。
——追憶「兩航」起義英雄陳漢齋
驚悉陳漢齋先生已於二○○○年十月二十九日因病去世的噩耗，感到十分沉痛和惋惜！想起這位八十五歲老人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禁思緒萬千。
關於陳漢齋，新近出版的《上海民用航空誌》這樣記載：「陳漢齋，生於一九一五年六月，江蘇泰興人。一九三四年畢業於上海南洋無線電專科學校。一九三五年考取『中航』任無線電報務員，一九三七年任飛行報務員。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七日作為『中航』DC-2專機飛行報務員，隨機組到延安將因墜馬受傷的周恩來送往蘭州。一九四二年參加了『駝峰』飛行。一九四七年十月參加『中航』首航美國。一九四九年隨『中航』遷至香港。是年十一月九日，在香港參加了『兩航』起義飛回大陸。」
在港起義飛回大陸
「同年十二月十三日，根據政務院總理周恩來的指示，與陳達禮等人秘密返回香港，動員『兩航』員工復員大陸。一九五一年攜總司令朱德命令到西南各地接收『兩航』資產，籌備開航事宜。」
「一九六九年受到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政治迫害。一九七六、一九七九年中共民航上海管理局委員會先後兩次為陳恢復名譽。一九七六年任民航上海管理局科教處助理、顧問。一九八五年起，為上海市長寧區第六、第七、第八屆政協委員，一九八七年離休。」
在一九九九年紀念「兩航」起義五十周年之際，我有幸認識了陳漢齋這位民航老前輩。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七月的一天下午，我陪同民航總局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馬松偉等，在上海虹橋國際機場民航華東局老幹部處的一間客廳裏，拍攝專訪「兩航」起義老同志代表的鏡頭，為製作電視專題片《與共和國一起騰飛——新中國民航事業五十周年》作準備。
接受採訪的華祝、陳漢齋、謝國良三位老伯伯精神矍鑠、步態穩健，那天陳老身著一件新襯衣，打著領帶，十分灑脫。我心裏知道這一天就像他們的節日一樣啊。
被解放區氣氛感染
第二次見陳老是在上海復興中路他的家中。一九九九年九月的一天，為組寫《華東民航》報紀念「兩航」起義五十周年專版，我和黃詩青一起去採訪陳老。
陳漢齋的居室還是舊上海法租界的一間老房，室內陳設簡樸，沒有半點奢侈，令我們徒生敬意。陳老對黨委宣傳部的同志來訪顯得格外興奮，他拿出精心保存了半個世紀的一些照片、資料給我們看，同我們談起「兩航」起義北飛行動前後驚心動魄的一幕幕，談起對共產黨、新中國的認識和感情。他見我們聽得十分專注，聲音更加洪亮，情緒越發激昂。記得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個地方：
一個是陳老談到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七日，他作為「中國航空公司」飛行報務員，為護送周恩來去蘭州治傷，第一次飛到延安時，立刻被解放區的氣氛所感染。他看到共產黨的長官、八路軍戰士說話和善，對待老百姓親如一家人，儘管人們物質生活條件還很差，而共產黨領導下的解放區民主、自由，像灑滿陽光的天堂。
對比之下，日寇佔領的淪陷區卻像暗無天日的地獄，日本鬼子兇殘，國民黨腐敗，官兵隨意欺壓百姓，人與人之間沒有溫暖。也就是從那時起，年輕的陳漢齋就對共產黨產生了好感，心中暗暗萌發了一個強烈的願望：「我一定要再回到這裏來！」
冒險從啟德機場起飛
再一個是陳老回憶起五十年前「兩航」起義那天，也就是距他首次去延安十年後，他終於將自己的願望變為現實，回到了「解放區」，投入了新中國的懷抱。
那天，原國民黨「中航」、「央航」的一批飛行和機務人員駕駛十二架飛機從香港率先起義北飛，陳漢齋和同機組的楊宏量、楊杰（後二人現仍健在）等冒著生命危險，從香港啟德機場駕機起飛，當飛機終於衝過國民黨的控制區，越過長江進入武漢上空時，他們彷彿看到了新中國的五星紅旗在飄揚，幾個人坐在機艙裏激動地唱了起來：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說到此時，陳老竟像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起來！他那無瑕的愛國之情和對光明的追求如此溢於言表；他仇視國民黨黑暗統治、毅然棄暗投明的無畏氣概表達得又是如此淋漓盡致；他對美好事物的熱愛和嚮往可謂感入肺腑。
那一次採訪，一個多小時很快過去了。我們已被陳老的情緒深深感染，有好多話想同他說，可又怕陳老太累，只好起身告辭。從此，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位良師——陳漢齋。
盼為統一大業貢獻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我聽說陳老赴京參加了中共中央統戰部和中國民航總局召開的紀念「兩航」起義五十周年座談會，還受到了全國政協李瑞環主席等領導同志的親切接見，心中真為這位歷經滄桑坎坷的老飛行員高興和欣慰。
陳老回到上海後，我特意打電話向他祝賀，陳老在電話裏語氣懇切地告訴我：「我雖然不能再飛了，可我還能寫東西。我在海外還有釵h朋友，我還要為祖國的統一大業再作貢獻啊！」我又一次被他感動了，我想，陳老這一代人的愛國情懷一定會昭示更多後來人的。
萬萬沒想到那一次通電話竟成了我與陳老的最後一次交談。由於忙碌和怕影響陳老休息，我竟沒有再去拜訪過他。如今，我再也聽不到陳老那繪聲繪色的談話了，作為晚輩和學生，我有釵h問題想請教他也成為不可能了。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啊！
後來我聽陳漢齋的女兒說，陳老這五十年來再也沒有離開過大陸，哪怕是在「文革」受政治迫害的痛苦日子裏。
遺憾沒有重臨香港
他的在國外生活的兒女多次勸他出國享福，可陳老就是不去。生活在祖國的懷抱裏，他感到心裏踏實。
就在陳老病重住院期間，他接到了組織上安排他去香港故地重遊的通知，這回他待不住了。香港，曾是他奔向光明的起飛線，是他和同仁們起義壯舉的爆發地，是他生命的重要轉折點。多年來他一直牽掛著香港。生命彌留之際，陳漢齋喃喃念叨著：「醫生，我要出院，我還有重要任務沒有完成……」
遺憾的是，陳老沒有等到重返香港這一天。病魔無情地奪走了一位熱愛世界、熱愛生活的老人的生命！
心情沉痛之際，我忽然更深地感悟到了一個真諦：人活著是要有點精神的，人的生命之魂和價值在於對美好事物和光明前途的不懈追求。在這方面，陳漢齋先生堪稱楷模。
我相信，待到祖國統一大業完成之時，陳老一定會含笑於九泉的。
徐海平（作者任職民航華東管理局宣傳部）
（編者按：很遺憾，未能找到陳漢齋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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