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8-31] 副刊釆風：百家廊：頭頂馬聚元
鄧友梅
老北京人的穿戴，名牌有「頭頂馬聚元，腳蹬內聯升」一說。前些天閑說了內聯升，接著談談馬聚元。
大清國都城的商業中心區在前門外。馬聚元和內聯升就開設在前門大街左右，內聯升在西邊大柵欄內，馬聚元在東側鮮魚口中。馬聚元開業於清嘉慶二十二年。是前店後廠的帽子作坊。近年來大陸、港台電視上從清朝皇帝到各級大臣一個勁戲說，人們對清朝人穿官服戴的紅纓帽和穿便裝頂的瓜皮帽大概並不陌生了。這家商店主要產品正是這兩種帽子。
就這麼簡單的兩種帽子，也能創出這麼大名氣來？
然也。其創業者馬聚元不僅手藝巧而且腦子靈。別的不說，就說官帽上那一圈既是官符又是裝飾的紅纓，就大有學問。一般帽店多是把絲、麻用顏料染紅做成的。新時好看，戴的時間一長卻會褪色，一經搓磨就會彎曲糾纏亂不成形。馬聚元做紅纓則用獨特的材料——西藏糎牛的尾毛，糎牛毛光滑挺拔，軟硬適度。互不糾纏，紋絲不亂。染糎牛毛用的顏料也特殊，專用西藏產的藥材紅花。藏紅花用作藥材可滋陰補血，用作染料則鮮亮而不變色。當然這兩樣西藏原料進價要比麻絲都高得多。做出的官帽賣價也高人一等。但戴上這帽子可能得到的回報卻是不能用銀子來衡量的。因為高官大員每天上朝時都要跪在皇帝腳下御階之上，皇上低頭看到的只是一排排的帽頂紅纓。皇上有時想找人辦點事一時想不起部下的名字，以形辨認又看不見臉，這時在一片褪了色變了形帽孑中突然有一頂帽子的紅纓顏色格外鮮亮，形狀精神挺拔，必定招引皇上注意。皇帝很可能圖省事就用手一指。這一指就引上了騰達之路。你瞧，為這幾根糎牛毛多花點銀子值得不值得！
官員們下朝退了堂要換便裝。這時不戴官帽改戴稱作「帽翅兒」的瓜皮小帽，用不著紅纓了。馬聚元就又在瓜皮小帽上下功夫。瓜皮帽是用綢布做的，人的腦袋經常會出汗冒油。有了汗跡油漬就會變色變形。頂在頭上的東西一油漬變形就難看了。馬聚元做瓜皮帽就有不油漬不變形特異功能。其技術秘密原來絕不外傳。公私合營時才公開了其秘訣：原來是先用木頭做人頭模型，把新粗布打成袷褙鋪上模型，一邊刷漿糊一邊用燒紅的烙鐵燙成帽胎，烙鐵到處要冒起火苗卻又燒不著袷褙。只燙得帽胎微黃，挺拔，有彈性。用手一按塌下去一個窩，手一抬起又鼓起來毫不變形。帽子表面用緞子。選擇緞子也極嚴格，只用南京正源興綢緞供應的元、頂、玉、銘、洪五個等級純絲製品。其它店家的絕對不用。帽裏沿邊則用廣東產的拷紗。這樣油汗浸不透，既無油漬又不變形了。
民國之後紅纓帽不用了，瓜皮帽減少了，這家帽店就改做美國式泥帽、土耳其皮帽等產品。其產品質量始終保持上等。只是到文化大革命，除了我這樣的牛棚中人外個個都以戴軍帽為時髦。這家店也就消失了自己的特色。但一進入改革開放，隨著人們思想解放生活多彩，這家帽店重新發揮了推新潮重質量的傳統，又成了北京的熱點商店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