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9-15] 偶像的倒塌與未來世界

■斯　遠

　美國遭受的恐怖主義襲擊，對美國和人類歷史的衝擊和影響無法估量。世貿中心雙塔的倒塌是廿一世紀初一個意味深長的象徵，《華盛頓郵報》對此驚呼：「資本主義的偶像現在完全消失了。」

　世貿中心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建成的摩天樓，當時造價即高達十一億美元，進駐其中的跨國公司和各國企業共逾一千二百多家，五萬金融精英和商貿高手在此上班。世貿中心既是現代商業文明的象徵，又是美國經濟實力乃至霸權的象徵。作為美國超級大國的強大偶像，隨著雙塔坍塌，除了造成天文數字的財產損失以及埋葬了商業世界的數千菁英之外，美國霸權無所不能無遠弗屆的偶像也隨之塌毀。當然，雙塔的倒塌並不等於美國商業帝國和世界最大經濟體系地位的失去，這次巨大的經濟和人才損失對美國雖有一定影響，但美國經濟元氣將恢復，被嚴重摧毀的曼哈頓也將重建。雙塔倒塌的象徵意義只是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是霸權心態的倒塌。冷戰格局解體後，美國成為世界唯一超強，霸權心態迅速膨脹，在國際事務中強力推行單邊主義，動輒對別國內政指手劃腳，甚至動輒以經濟懲罰和軍事打擊手段教訓別國。「老子天下第一」，成了典型的美式心理。但是，戰無不勝、百毒不侵、天下無敵的美國，竟然在恐怖主義的突襲下，遭受到如美國多家媒體比喻為「新世紀珍珠港事件」的巨大打擊，美式天下第一的心理，猶如世貿中心雙塔一樣迅速坍塌。

　第二是文化帝國主義偶像的倒塌。隨著美國一國獨大，文化帝國主義的心理，促使美國當政者企圖用自己的文化和價值觀去一統天下，把不同文化視為異端邪說，把不同的社會制度視為妖魔制度。早在一九九三年，哈佛大學教授亨廷頓在《外交季刊》夏季號上發表了《文明的衝突》，把世界不同文化劃為八大文明，又斷言以美國為代表的基督教文明與伊斯蘭文明、儒家文明等文明形態有著不可避免的衝突。此文實乃後冷戰時期美國國際戰略的思想基礎，其基調奠定了美國單邊主義政策的基礎。但是，所謂「文明的衝突」，潛台詞是美式文明要掃蕩、擠壓和代替其他文明，但這可能嗎？就以伊斯蘭文明來說，來自伊斯蘭社會的原教旨主義本來就對西方文化強權的滲透極其不滿，再加上在以巴衝突中美國偏袒與美國同一類型文化的以色列，遂激起阿拉伯世界對美國的仇恨，此次美國遭受襲擊，便與此有密切關係。可見，不同文明儘管有衝突的一面，但更重要的是其互相借鑒、互相尊重的一面。美國鼓吹「文明的衝突」而排斥和仇視其他文明，這種本質上反文明的傾向，是自食苦果，遭致其他文明的激烈反彈，而使美國的文化霸權訇然倒塌。

　第三是軍事霸權神話的倒塌。隨著前蘇聯解體、東歐變天，華沙條約土崩瓦解，美國主導的北約步步進逼俄羅斯。同時，美國又將軍事戰略重點從歐洲和中東轉移到亞太，加強美日軍事聯盟和提升對台售武，從北約以及自阿留申群島到菲律賓島鏈的兩翼鉗制俄國與中國，又全力發展導彈防禦系統，使全球籠罩在美國軍事霸權的天羅地網之中。但是，美國強大的軍事霸權面對的「看得見的敵人」，完全是虛幻的假想敵，而這個軍事霸權對「看不見的敵人」即恐怖主義，卻先是有恃無恐疏於防範，最後是一敗塗地。幾十人的恐怖主義神風敢死隊，便使擁有航母、核武和正在建造NMD的美國軍事霸權英雄無用武之地。龐大的美國軍事霸權保護不了美國本土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是一個絕大的諷刺，隨著雙塔的倒下，美國的軍事霸權神話亦無可挽回地倒塌。

　美國霸權偶像的倒塌，對美國政府和人民的心理固然造成了巨大衝擊，但這也未始不是美國調整心態、檢討對外政策以及重塑形象、與國際社會成員平等友好相處的一個契機，但把握這個契機確實太難，因為美國當政者似乎缺乏一點「和而不同」的智慧和作風。

　恐怖襲擊的後續事態，似乎表明美國正在抓緊報復行動，以求急速重塑上述倒塌的偶像。如果美國能通過國際合作，準確地找出事件後面的恐怖主義集團並依國際法加以懲處，這對於未來世界新的政經秩序的建立和有效打擊恐怖主義活動，都是大有好處的。若是美國當政者急於重塑含有極大不合理成份的霸權主義偶像，而採取以暴易暴濫殺無辜的手法，則可斷定未來世界將籠罩在血腥的混亂之中。美國可以濫用其政治軍事霸權，而恐怖主義者也可以濫用「恐怖主義霸權」，如此以毒攻毒，烏煙瘴氣，屆時人間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