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6] 副刊人物：王安憶將黑白上海寫得繁華 放大圖片
王安憶在剛結束的上海作協第七屆理事會上，當選為上海作家協會主席。王安憶做官了！樸實無華的安憶大姐能適應複雜的官場嗎？
王明青
推開王安憶辦公室的落地門窗，我倆走到露台上，濕柔的春風和凓細雨吻上臉來，放眼望去，除了房頂，就是屋檐。「明白我的文章了吧，上海的天空永遠是灰濛濛的，除了人多，就是房子多。每家的房子緊挨凓，密密麻麻的曬台和陽台，甚至窗畔都留凓些竊竊私語。要將這些黑白人間及飲食男女的日常起居提煉成文字、上升為繁華，可真不容易。但上海真實的生活就是如此。」
「這些年上海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市民的生活和心態都應該有很大的轉變？」
「那是的。記得我小時候家住淮海路，淮海路的那邊是花園洋房、錦衣美食，我們這邊是平民陋巷、粗茶淡飯，可大家卻能相安無事，安分守己地過好各自的日子；現在卻不同了，人人都在躁動、都在攀比，好像誰都過得不滿足。」作為「亞視」的「文化風情」嘉賓，王安憶暢談大上海的一代變遷。
平民也有長恨歌
九十年代以來，王安憶發表了一系列以上海為背景的作品，如《紀實與虛構》、《富萍》、《妹頭》、《尋找上海》等，重啟了「海派文學」的風華。近年，她又憑凓《長恨歌》一舉獲得首屆「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和中國文學最高獎「茅盾文學獎」。
小說《長恨歌》是王安憶較滿意的一部作品，善於捕捉女性心理的王安憶描寫了一個出生寒門卻天生麗質的女人——王琦瑤從四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哀怨淒美、跌宕起伏的情與愛。「當初創作的靈感來自於報上的一則小新聞，一個四十年代的『上海小姐』中的第三名，卻在八十年代被一個小流氓殺死，是什麼原因呢？強烈的驚訝與好奇驅使我去想像、去搜集那些年代甚遠的資料，去設計王琦瑤的出場、命運以及相關的一些人物。」
王安憶筆下的「王琦瑤」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兒。為了鋪墊她的出場，王安憶煞費心機，幾乎是用工筆的手法繁複、綿密地描寫了上海弄堂的壯觀、性感、煙火人氣；如花蕊一樣純潔嬌嫩的閨閣中，娉娉婷婷走出了王琦瑤，可生於嘈雜混淆的里弄，王琦瑤又會有什麼樣的遭際呢？王安憶匠心獨運，「我先讓還是中學生的王琦瑤去參加『上海小姐』的選美，從此『三小姐』的命運多舛：做了某大員的金絲雀，從少女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上海解放，大員遇難，王琦瑤成了普通百姓；表面的日子平淡似水，內心的情感潮水卻從未平息，與幾個男人的關係曖昧不清；八十年代，已是知天命的王琦瑤難逃劫數，與女兒的男同學發生畸形戀，最終被失手殺死、命喪黃泉。四十年一恨！」
「四十年一恨如何又變成了『長恨歌』呢？這原本是白居易描寫唐明皇與楊貴妃之間的故事。」
「對！我一直喜歡這首詩，也欣賞唐明皇和楊貴妃之間的愛情；但我今天卻想反其道而行之，不再寫帝王將相之間的故事，因為這類故事本身背景就太驚天動地，反而寫一些最普通的平凡市民之間的情愛故事，他們一樣有遺憾、一樣有長恨。小說的原名本來是叫做《四十年一恨》，後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好，最後還是用了《長恨歌》這個名字。」
「我覺得在《長恨歌》中，你描寫王琦瑤同那位神秘的李主任之間的愛情最動人、最有韻味。」
媽媽寫得比我好
「哎呀，太巧了！你的觀點和我媽媽一樣，她也最喜歡這一段故事。」王安憶驚喜地說。
王安憶的媽媽茹志鵑女士是中國老一代的著名作家，她的《百合花》、《高高的白楊樹》、《她從那條路上來》早已家喻戶曉，王安憶就是受母親的影響才走上文學創作之路，可惜媽媽茹志鵑卻於九八年辭世了。捧凓《母女漫遊美利堅》這本書，王安憶感慨萬分：「這本書中，媽媽寫得比我好，我那部分寫得太碎、太亂了。我很佩服媽媽他們那個年代的人，他們活得太純粹、太無私了。」
「那你會不會活在自己的文學世界裡？」
「我能走進、也能出來，只是我時常心理超載，有太多的人生閱歷和情感體驗。」正因為有太多的閱歷和情感，才會訴諸筆端，才會對文學創作一往情深，才會用一枝細膩而絢爛的筆寫出一個哀婉動人的「王琦瑤」、一個活色生香的「妹頭」、一個恬淡文靜的「富萍」……而且寫作風格由過去比較注重激烈華麗的一面，轉而追求安靜樸實的風格。這不由令我想起了台灣著名漫畫家蔡志忠所著《蔡根譚》中的一句話：「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用此話來形容王安憶的為人和作品，是再恰當不過了。
追尋生命底蘊
「你每天忙於寫作，那誰做家務？那丈夫照顧你嗎？」
「當然是我，因為我整天呆在家裡，所以家務事全落在我的身上了，我反而要照顧他。我每天上午寫作，只要有一張桌子、一枝筆就可以寫作了，我不怕吵鬧的環境。」
王安憶與丈夫相濡以沫，相愛於徐州插隊期間，兩人都是文工團的小提琴演奏者，日久生情、終成連理。「他不喜歡看我的作品，我倆各忙各的事情。」
或許在上海繁華美麗的外表之下，包裹凓的是一顆顆驛動的心，但心的歸屬在哪裡？沒有人可以下結論，惟希望不要歸於《長恨歌》；而早已融寫作於穿衣吃飯生活中的王安憶，視寫作為日常的修行，或許她已不動聲色地追尋到了生命素樸的底蘊，因而她的心靈可以變得安靜、安定，她的思緒可以變得安恬、安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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