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6-26] 聊天室：海棠依舊 放大圖片
艷麗的海棠花
．賈寶泉．
公園的海棠一剎時全開了，開成一片海；是爭著開的，急著要到外面看看什麼的，許多花瓣都擠壞了。
每年這個時候，我只要還在這個城市，就要來看的。隨著年齡增長，觀賞的興趣逐漸淡化了，參與開放的意識倒是逐漸強化了。我想像自己也是一朵海棠，雖然靜守一隅，不會走路，卻又想知道些什麼，便努力睜開眼睛，讓花蕊替代瞳孔看一看外面的新事。
海棠花的盛開，跟人的成熟一樣，是生命路上的一個階段，想躲躲不開，要它提前到來也不可能；它只遵循體內生物鐘的安排，這生物鐘的發條是由冥冥中的上蒼旋緊的。
花樹間的滑梯上，孩子們正一個接一個滑下來。這邊剛滑下，那邊又順著梯子攀上去，再滑下來，完成一種周而復始的升降。就在這上上下下的循環運動中間，一群孩子終於視打滑梯為滑稽，隨後走出了滑梯，接著又一群孩子補充進來。一個鐵滑梯，釀造過多少歡快的笑聲，打磨過多少稚嫩的生命！滑呀滑，滑下容易攀上難，終於，童年一去不返，時光永不回頭，錦瑟年華都不知道滑到哪個空間裏了。
花樹間的小徑上，擺小攤的很多，各色幌子猶如旗幟，招徠聲此起彼伏，匯成噪音的海。他們有的是利用公休日來賺錢的，有些則是下崗工人，批發一點菜蔬、日用品掙點辛苦錢。我走到一個清瘦的賣襪子的姑娘跟前，同她交談，她說賣的襪子是工廠發給的，廠子不景氣，不開工資，而她還要照顧年邁的父親和正在讀書的小弟。我不曾猶豫，買了三雙，心裏跟做了好事一樣欣慰。
海棠花開得過於艷麗，因而難持久。能量耗散得快的東西，持續的時間一般都不會長。用不了多久，她們就謝了。但明年的此時，她們還會開，樹在，花就年年睜眼看世界。
「海棠依舊」？不，「海棠依舊」只是宋代女詩人李清照的一個籠統的不確定概念。世上沒有「依舊」的花，也從未有過「依舊」的人，只要時間還在流逝，一切都要被它演化成「過去」，「依舊」就只能是一個籠統的不確定概念。在走向終結的路上，誰都沒有力量留步片刻，因而沒有什麼是能夠「依舊」的。既然人不能兩次跳進同一條河流，河流也不能兩次接納同一個人。海棠終歸要樹老花稀，賣襪子的姑娘明年也許要到外地打工去，想必會遇見料想不到的難處；我呢，明年的此時還在此地參與海棠的怒放麼？還有機會毫不猶豫地買她的襪子麼？她的讀書的小弟會失學麼？
宋人朱敦儒在一首小詞中道：「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人啊，不要再把「自歌自舞」看成消極的人，處在人類精神巔峰的生命有幾個不喜歡「自歌自舞」呢？領受生命要義是哲人恆久的題目，回答不來就不可能做到真正達觀。時下很多人發出「生命好瀟灑」的感嘆，但真正領悟到它的真諦的能有幾人？那些不曾迎擊生活的風刀霜劍的豈能破解「瀟灑」的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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