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02] 「結構性矛盾」論不利中美關係發展

■程畢凡

　布什上台以來的短短一年多時間內，中美關係經歷的曲折變化真有點令人眼花繚亂。最初，布什把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去年四月撞機事件使中美關係面臨嚴重考驗。結果卻是「不打不相識」，壞事變好事，中美關係的性質由國務卿鮑威爾的口中說出，變成了「非敵非友」。「九•一一」事件和國際反恐鬥爭，使布什政府切切實實感受到中美之間在安全戰略上還是具有重大的共同利益的。不久前，布什在西點軍校的講話中，又指出中國是美國的「潛在伙伴」。這些布什首次對中國使用「伙伴」這個詞。當然，這種對中美關係性質定位的調整，仍然沒有離開「遏制與接觸」的對華政策基本框架。但是，無論如何這表明了中美關係趨向改善的某種跡象。布什決定今年十月將在他的德克薩斯農場接待江澤民主席更是一個很友好的姿態。

中國堅持十六字方針

　中國方面對中美關係的提法，國家領導人一向堅持「增加信任，減少麻煩，發展合作，不搞對抗」十六字方針。但這是基本對策並沒有對中美關係的性質作出界定。筆者認為，不作明確界定反而會使中國在處理中美關係中具有更大的空間。這是高明的策略。甚至在研究國際問題的學術界，也鮮有給中美關係性質定性的提法。同美國的關係是中國的最重要的雙邊關係，而這一關係又總是處在不斷變化中。美國既可能成為中國的朋友或合作伙伴，也有可能成為敵人，主動權主要操在美國手中。中國學者中較普遍的看法是，由於美國對華基本政策是遏制與接觸兩手並用，所以中美關係的總趨勢是：好也好不到那兒去，壞也壞不到那兒去。但也有持較悲觀的看法的。其中，中美關係是「結構性的矛盾」的提法，是一種有代表性的看法。當然，這一提法在中國學術界是很有爭議的。對中國一向持友好態度的許多美國的「中國通」，也對此感到疑惑。

　不久前，美國最富盛名的「中國通」之一哈里•哈丁（中名何漢理）教授又來華作學術交流。其間，他同持「結構性矛盾」觀點的中國學者進行的對話，是發人深思的。中方的一位頗有點影響的學者認為，「實際上中美之間的問題都是結構性的矛盾」。因為唯一超級大國美國「戰略目標就是維護美國的領導地位。不幸的是，中國此時被認為是最可能對美國的主導地位提出挑戰的國家」（「結構性矛盾」說的另一種表述是，美國要維持霸權，中國反對霸權）。因此，中美之間的衝突是客觀存在的。而哈里•哈丁則認為中美關係的核心問題是兩國的「衝突」（當然包括軍事衝突——筆者註）「是不是不可避免的？」而「這實際上是一種（政策）選擇的結果。我們假定美國的戰略就是要遏制中國，防止中國增長太快，那麼中美之間的衝突的確是不可避免。反過來說，如果中國的大戰略是把美國從亞洲排除出去，這同樣也會導致中美之間的衝突」。（參見北京《環球時報》八月八日）

「結構性的矛盾」還是政策的選擇

　筆者認為哈里•哈丁的論點，即中美之間會不會發生衝突，主要看雙方的政策選擇，大體上是對的。老布什、克林頓同小布什一樣都是堅決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的。他們的對華政策中當然也含有對華遏制因素。但他們更強調「接觸」，側重於將中國納入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這顯然同小布什在政策選擇上有所差異。但是，必須指出的是，所謂中國要把美國從亞洲擠出去的說法完全是一種誤解。中國既無動機也沒有實力把美國勢力趕出亞洲。此外，美國遏制中國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問題在於遏制的強度。如果美國不惜以支持台灣獨立的方式來遏制中國，那麼中美就很可能會再打一仗。

「結構性矛盾」說只能增加誤解

　把中美之間的問題都歸結為結構性的矛盾是經不起推敲的。這一提法把非常複雜的中美雙邊關係過於簡單化了。眾所周知，中美之間在經濟上具有極大的合作空間。如果要用「結構性」這一概念的話，也可以說中美在經濟上明顯具有結構性的互補性。但這並不排除中美之間在經濟上也存在摩擦。就是在安全戰略上中美也存在著利益上的交叉，反恐鬥爭就是一個突出領域。尤其值得關切的是，「結構性矛盾」說不僅無助於中美「增加信任」，相反卻會加深誤解。道理很簡單，從美國人的角度來看，既然兩國的矛盾是深刻到難以改變的結構化性質，其內涵又是一方要維持霸權另一方要反霸而後者的力量又在急劇上升，那麼按地緣政治的邏輯，自然是後者在挑戰前者的霸權地位並企圖將之擠出亞洲了。

　中國當然反對美國的霸權主義行徑，但並不挑戰美國的霸權地位去同它爭奪什麼「勢力範圍」。持「結構性矛盾」說的一些中國學者卻只是一味強調「反對」的一面。早在一九八一年中美學者在美國威廉斯堡舉行首次東亞問題高級討論會時，哈里•哈丁就是一位重要的與會者。幾年後召開的第二次中美學者東亞問題討論會，他就成了美方的主要組織者。哈里•哈丁是公認的一位「知華派」，曾多次出席美國國會就中美關係問題作證。連他這樣的重要智囊人物都懷疑中國的意圖是要把美國力量擠出亞洲，更遑論其他對中國一知半解的美國學者了。這是應當引起我們的認真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