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08] 副刊釆風．百家廊：御街龍亭 放大圖片
龍亭
土 木
「皇帝坐了龍廷了。」這是魯迅小說《風波》中一句。所言龍廷自然就是皇宮，而開封的趙宋皇宮卻叫「亭」，這比起「廷」來，是否多了一番悠閒？
「太平朝野總多歡」。一千年前，宋都開封曾是一片笙歌——徽宗說得沒錯。
開封不大，過御街就到了龍亭。御街是複製品，很秀氣，只有街心那尊宋代武士的雕塑才顯示出一些勇猛來。踏上青石的拱橋，龍亭迎面撲來，它高大宏偉，足勝太和殿一籌，雖為後人依遺址所建，但突出了宋代的風格。
金黃的琉璃瓦在烈日下變成了白色，並於綠蔭處泛著光，左右潘、楊二湖為龍亭大殿又增了幾分靚妝。不過潘、楊的命名很有趣，那嘮嘮叨叨的主和與主戰竟成了趙宋社稷的兩大災難性的命題，而且一直讓兒孫解不開這心頭的煩惱。說來也怪，潘湖水濁，楊湖水清，這成了歷史的評判——一清一濁，一忠一奸。
「宮柳煙微」、「御爐香散」，精於詩詞、丹青的徽宗曾在龍亭一坐就是二十五年，守著這個一百五十萬人口的宛如棋盤格一般的城市。一部《東京夢華錄》以重彩描繪了汴水上的這座繁華都城——茶葉、絲綢、瓷器、糧米來來往往，酒肆、妓館、當舖、書場上上下下，還有魯提轄倒拔過垂楊柳的那個大相國寺以及包老爺的鍘刀和高太尉的足球。
徽宗趙佶為大宋第八個皇帝，他精於丹青、收藏，又近女色，生活得比較妙曼。
在和平環境下當皇帝可真是件快事。風流倜儻的徽宗留下了十二首濃濃的艷詞和精美絕倫的書畫，還經常浪漫得克林頓一般，溜到李師師的樊樓（該樓即在御街西北，後人仿建）裏去，動一動小阿妹的「奶酪」。後來金兵南侵攻下開封，他和其子被虜北疆，不過他的兒女說是「北狩」（到北疆打獵去了），這樣似乎很體面。但不論如何自欺欺人，還是寫下了中國歷代皇帝中最為恥辱的一頁。他過了九年以淚洗面的生活，五十四歲死在東北阿城。他有詞《燕山亭》絕筆，算是一首真情實感的作品了。從此，他的大宋，他的汴梁，他的書畫，他的「雕輪隆隆輕雷」和他的如雲的師師般的萊溫斯基們變成了遙遠的故事。後來這座都城也就衰落了。
歷史上有兩個人實在不應該做皇帝的：一是李後主，一是宋徽宗。他們本應做個言情詩人什麼的，去婉約風雅一番人生，可上蒼非這麼安排而使他們未能人盡其才，後人將其歸入帝王譜中平庸一派似乎有點冤枉——做文人，他們實在是太優秀了。
千年風雨，戰亂和水患——開封已非大宋汴京模樣，不過在龍亭你可以買上一張複製的《清明上河圖》，坐在長椅上靜靜地流覽了一番當年東京的繁華——舟車、水運之忙，橋樑、建築之美，匠舖、商店之繁盡在其中，從十一世紀世界最美麗的城市中讀上一番才子皇帝臉上的歡娛與悲涼。
龍亭大殿有一處蠟像館，那是宋祖趙匡胤陳橋驛兵變黃袍加身的場面。舞女宮娥擠作一團，左右文武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火爆勁兒有一股北方漢子的豪野。
其實，纖細柔婉而又多才多情的徽宗的祖上曾是一介武夫。可幾代下來，佳麗如雲的皇宮就褪去了「武」的豪氣，增加了「脂」的濃香。中國歷代開國皇帝大多經過戰爭的洗禮，且衣袖上沾滿了血跡，意志力堅強。而他們的兒孫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叫「三世而斬」。開國昏君不多，而後不但有了昏君，還有了暴君、淫君、兒君之類。
黃袍加身的宋祖通曉政變——軍隊——皇權的奧妙，並搞過一個著名的「杯酒釋兵權」策劃，從此不再給武將以實權，甚至用文臣充當武將，使得宋朝一直邊關孱弱，面對胡馬虎視中原弄得個打也不是和也不是，打怕軍人專權重蹈唐朝的蕃鎮割據；不打中原又不得安寧，於是把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命題變成了「災難」，讓兒孫們一直沒能鬆閒下來去享受富貴，雖有楊家將邊關報國，也沒能痛痛快快地殺將一氣。
本來是軍人創的家業，由武夫執政，本應國防強大的，然而，比起其他朝代，軍事上並無作為，「檀淵之盟」的喪權辱國尚且不論，徽欽二宗被擄足見其國力可憐。
立於龍亭東眺開封鐵塔，綠蔭幾乎遮住了半個城市，鐵塔像一個巨型的黑筍，透著陽剛。夕陽移來，開封只是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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