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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2月1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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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2-16] 副刊釆風.百家廊:上帝的另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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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者》米勒

齊寶山

 在畫家當中,如果不算梵高,很少有人遭受米勒那麼多的磨難,也很少有人在漫長的煎熬之中恪守著自身的誠實、善良和信仰。唯一的例外是米開朗基羅,他與貝多芬一樣,是人類永恆的大師,包括藝術與道德。

 這裡有一條歷史金鏈:米開朗基羅的精神之火在近四個世紀之後點燃了米勒心中的燭光,梵高二十八歲開始作畫,指導性的靈感來自於米勒的《收割者》。他們三人之間有著一種精神上的血緣關係。

 然而米勒和梵高不同,無論在精神還是身體方面,他都是一個正常、樸實的人。他說:「我生來是一個莊稼漢,至死還是一個莊稼漢。」梵高雖然也窮得要命,那點微薄的錢都投向顏料、妓女和阿爾咖啡館的夜晚了。梵高一杯接一杯地喝苦艾酒,一支接一支地吸劣質香煙,在陽光灼人的正午畫令人眩目的向日葵,一天畫十四至十七個小時。他把自己搞崩潰了。為什麼呢?「為了成為藝術家」,為了使他的畫筆燃燒起來,去再現揪住他不放的白日黑夜出現在腦海中的那種黃顏色,也為了畫出「能長出一百棵樹的那一棵樹」。這就是梵高。

 而米勒是一個平實的諾曼底人,他生活在農人當中,他眼中看到的永遠是人間的痛苦。當他坐在林間企圖享受一點寧靜的時候,背柴的農夫由小徑蹣跚而來,米勒的淚水便隨之淌下。

 米勒成年後,在法國巴比松大森林旁邊的一個穀倉裡度過了大部分時間,他種莊稼餵養一堆孩子、拾柴取暖以熬過寒冷的冬天,其餘的時間作畫。在這個穀倉裡,他和家人度過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貧寒,對任何一個藝術家都是難以逾越的極限。畫完不朽的名作《晚禱》,他在日記中寫到:「我們只夠二、三天的燃料了,不知怎樣才能再弄到一點。」

 然而米勒不會自殺,因為他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拾穗者》中第三個農婦直起腰喘氣的形象、《晚禱》中那個光頭、雙手捧著帽子傾聽教堂晚鐘的農夫的形象,正是米勒苦難的世俗生活和堅忍的宗教生活的寫照。因而,他筆下的色調永遠是陰鬱灰藍的,不像梵高那麼輝煌、塞尚那麼鮮艷、修拉那麼繽紛、提香那麼華麗。米勒是上帝的領受淒愴之美的純樸的羔羊,他一生也沒背叛過宗教。

 但是生活的真理正是在這裡令人驚異地被展示出來:米勒的《拾穗者》、《晚禱》,被批評家認為是「鼓吹革命的吶喊」。米勒一輩子也沒想到過革命,也從不吶喊。

 米勒青年時期在巴比松作畫,聽說母親去世卻沒錢買火車票回家。他痛苦地流淚,「我被釘在巖石上,罰做無盡的苦役」。他從鄉下第一次來到煙霧迷濛的巴黎時,鄉愁化為淚水湧上眼睛。米勒用噴泉的水潑在臉上,以避免自己可能的痛哭。這是一顆多麼敏感多麼善良的心。

 米勒童年時,一次和雙親在教堂作禮拜,一名渾身濕透的水手闖進去,說帆船觸礁失事了。人們來到海岸,見到桅杆和人在浪谷裡忽上忽下,傳出絕望的呼喊。米勒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場面:村裡的男女老少跪在崖上祈禱時那苦楚而又無望的面容,格律希海岸的風像鞭子一樣抽打他們。因而,當青年米勒第一次到羅浮宮時,深深吸引他的是米開朗基羅痛苦而壯觀的雕像。批評家稱米勒在此「找到了靈魂的嘴,餵之以痛苦,滋生出美」。米勒自己說:「生活中快樂的一面從未在我眼前展現過。我所知道最快樂的事,是平靜與沉默。」

 讀米勒的傳記,我常常會仰起臉來,試圖把眼淚憋回去。我感動的不是其苦難,而是米勒那顆忍耐的、怦怦跳動的心。人們當然有權利從他的畫中看出不同的東西。然而貧困的米勒坐在林中的穀倉裡,他親密的朋友、哲學家盧梭給孩子們帶來一些糖果,「小蛤蟆」們狂喜地跺腳尖叫,卷髮披肩的米勒見此情景謙遜而感激地微笑著。

 這是米勒,「莊稼漢的但丁,鄉巴佬的米開朗基羅」。寫到這裡,我想起馬爾茨博士在《心靈控制術》裡引用過的一則愛爾蘭諺語:「如果上帝關上這扇門,就會打開另一扇門」。上帝為米勒打開的是貧苦之門,打開的時間過長,也許忘記關上了。但上帝沒有忘記打開另一扇門,那是燦爛的、通向藝術神殿之門。

 陸放翁有詩:「無涯毀譽何勞詰,骨朽人間論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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