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06] 副刊釆風．百家廊：剖析《英雄》的創作思路

放大圖片

《英雄》劇照——張曼玉飾飛雪

周　天

　張藝謀的新片《英雄》的故事情節，評論家們求疵頗力，其實，《英雄》乃商業片，是不該用文藝片的標準來衡量的。一個導演，既下決心要拍商業片，他就必須按商業片的規律來操作。我們觀察《英雄》的故事情節，就必須從這個前提出發。

　拍商業片，必須迎合觀眾的口味，這就規定了，它必須是俗的作品。這是一層規定性。

　我們不妨來看看國外的商業片，最通常的模式是，或打打殺殺；或家族情仇、冤冤相報；或英雄加美人。從中國現代文學歷史而言，包括公案、黑幕、言情、武俠等類題材的鴛鴦蝴蝶派是比較早的俗文學。黑幕俗而過於低級趣味；公案作品要與外國的懸念劇爭高低，顯然力量有所不逮；剩下的就只有武俠和言情了。張藝謀是以導文藝片而知名的導演，當然還要顧及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弄到黑幕題材之類的俗不可耐的程度。近幾十年來，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鴛鴦蝴蝶派在大陸未能發展，而港、台出的兩位最大的俗小說家，果然一為金庸，武俠；一為瓊瑤，言情。張藝謀既要走俗的路子，也就必然難逃這個規律。這又是另一層規定性。

　因此，在此類規定性下，若將題材進一步具體、落實，武俠乃是中國特有的國粹，再加題材本身的知名度問題，這樣，寫武俠而又落實到與秦王有關的故事，乃成為首選的題目，因為秦始皇在國內外有天然的知名度。特別是秦俑，作為「世界第八奇跡」，把秦始皇的知名度已經炒上去了，要爭取國外觀眾，不用秦始皇，豈非傻角！

　用秦始皇而又加武俠，「荊軻刺秦王」最現成，無奈別人已用過了，不得不另起爐灶。然而又碰到了新的難處。一是秦王不能刺死，這是歷史，礙難改變；二是刺客又必然要有大本事，否則武俠情節難以展開，場面不好看。刺客既有大本事而秦王又不能死，就只能靠刺客自己放下屠刀了。要放下屠刀，則又必須為刺客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時尚無佛家，刺客難於立地成佛，於是，為了天下統一而放棄刺秦王，就是既冠冕堂皇而又合時宜的了。

　原來，追根究底，《英雄》的故事情節，就是這樣硬編出來的。天要下雨，娘要出嫁；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俗文學與雅文學不同。優秀的雅文學的故事，往往是從作家的血管中流出來的；好的俗文學故事，也盡可以是硬編出來的。《英雄》的故事情節，再一次說明了這個道理。

　我們應該指責張藝謀嗎？不！中國已經入世了，西方俗文化漸次打將進來，「狼來了」，袞袞諸公正在苦思冥想，考慮對策；張藝謀的《英雄》，另走了一步棋，考慮的是如何打出去的「試點」事宜。若論經濟上的本錢，張藝謀與國外大片的製作者，我曾說過，是「乞丐與海龍王比寶」，然而敢於背水一戰，不亦壯哉！倒是有權、有錢的袞袞諸公，如何壯其志而支持之，才真是值得研究、討論的題目。

　張藝謀原是以拍文藝片知名的，我們的文藝圈子裡一向不大看得起俗文藝，突然改換門庭，有所得的同時，自然也會有所失，所以，《英雄》的主題，歌頌了放棄的英雄，裡面或者有著張導自己的內心獨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