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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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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21] 副刊釆風.百家廊:藤影荷聲 空軒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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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草坪旁的大禮堂

孫立川

 那些紫色的紫荊,紫白色的丁香在春天媔}過了;夏天的蟲鳴、蛙聲伴著陣陣的荷香也曾瀰漫著這小小的庭院;紫藤罥架,紅楓飄零;冬日的冰花鎖住了多少的如煙往事。

 泰戈爾捋著那花白的大鬍子,與徐志摩、辜鴻銘等在工字廳的草坪上高談闊論,八十年前的光景只有那些發黃的照片才留下他們的音容笑貌。一所書房,自領一小小的庭院,喝飽了洋墨水的吳宓在清華園中主持著國學研究院,他看中了那爬滿了壁架上的青藤,卻也忘不了館後的那一泓水波上的荷陣的清香。

 住處只是住處,梁啟超曾在此處賃館著書,沒有那麼多詩情柔意,有的只是對家園沉淪的一腔熱血之情,命其館曰:「還讀軒」,鎮日在這花木b蘢的館裡讀書論道,時作擲地有金石聲的文字,或慷慨長嘯,講題為《君子》,曾引易象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勉勵後生青年為國家而奮起。這「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竟成清華大學之校訓,那一把渾厚的吶喊鑄成了文字,九十年間被無數的人無數次地唸起。

 「藤影荷聲之館」的館主對著百年老園的佳景,推窗遠眺,西山揖晴翠,移步曲廊,崇樓多書聲。文友常聚館中,窗中雲影,杯酒詩吟,如惠風和暢。舉座高朋,飛絮清塵入講筵,蘭亭修禊事,卻多了然西文學的高談闊論。夜深人靜,館主獨坐燈下,編《學衡》,為舊傳統文學作守道者;又主《大公報》文學副刊,築一方文學陣地。

 徘徊在花間月下,諾瓦利斯的那句名言:「性格即命運」是他最愛提起的箴言。「藤影、荷聲」,眼中可見,耳畔時存,倏忽而逝,空空如也。他又將這庭院取了一個雅號:「空軒」。於是,撰「空軒詩」十二首,皆寓個人心境之作。那一日,「空軒」主人失了戀,對著一樹繁花,覺得浪漫蒂克的心兒被扎了一刀,兀自不能遣解鬱結惆悵,於是就在月下吟出了那首被學生們嘲為「自作多情的」失戀之詩:

 空軒冷月對梅花,往事回環夢影斜;

 始信情場原理窘,未甘術取任緣差。

 書城玉女堪為伴,塵海洶濤好泛槎;

 收拾閒心歸正業,正忘身在況思家。

 旁人冷眼觀之,或謂大失體統,或謂不合時宜。吳宓卻是堅守著他的感情。學問上,他會通中西文學,感情堙A他傾注著純之又純的真情實意,既浪漫又固執。北大的辜鴻銘,清華的吳宓,不正是那個時代裡的特立獨行者,「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管它流長蜚短,我的感情世界自有一爿新天地。

 春花謝了,夏荷殘了,秋楓紅了,冬天的庭院裡只有那玉樹瓊花。藤影消了,荷聲沉寂了,吳宓先生也故去了。歲月的滄桑撫平了生離死別的傷痛,掩去了兵燹劫火的纍纍傷痕,於是,大合唱的歌聲像海濤,詩意的荷聲和花的細語也都被淹沒了。這是一個漸沒了個性的時代,文人們也不再蹈襲舊時士大夫式的精神生活,家園會荒蕪的,代之而起的是高樓大廈。於是,「春夏他沐著雨露底膏澤;秋冬他戴著霜雪的傷痕,但他總是在靜默中工作。」(聞一多詩句)一代代的耕耘者,默默地踏過工字廳,他們不再去諦聽那些逝去的琴聲,不再去尋找遠去的背影,「但使弦歌無絕響,水土清華自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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