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14] 聊天室：遊俠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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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劍俠

周　天

　俗文化的一個根本弱點，就是它在意識形態上，往往受牽制於情節進展需要與市民欣賞口味，而在文化層次上不免降格。比如，中國武俠小說的共同毛病，就在於宣揚幾個大俠包打天下，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內地對《英雄》的批評中，就曾有人指出，今日的《英雄》，其思想水準，還低於司馬遷的《史記•留侯世家》，這是個很深刻的見解。

　司馬遷是充分肯定遊俠的，這從他寫的《史記•遊俠列傳》可以一望而知。為什麼肯定遊俠？因為他曾經有過被處宮刑後「交游莫救」的經歷，所以他嚮往於遊俠們的己諾必誠、言信行果，從而在寫遊俠們的形象時，寄托了一種信義的道德理想。

　不過，司馬遷是清醒的，他的肯定遊俠，僅此而已。他並沒有像後世的武俠小說那樣，把遊俠們寫成是包打天下的救世主。他的有關觀點，在《史記•留侯世家》中，表達得一清二楚。張良起初是想靠暗殺來刺死秦皇，但在博浪沙一擊不中後，他總結了教訓，又遇上了黃石公那樣的高人，授之以《太公陰符經》，於是轉而組織起義隊伍，並且參加了劉邦的起義大軍，推翻了秦皇朝。張良並沒有天真地放下屠刀，因為秦皇朝的暴虐，對於當時的民眾來說，乃是一種無從虛飾的客觀存在，張良是沒有可能像兩千多年以後的今人那樣，輕鬆地虛構出一個莫須有的太平天下，來娛樂自己與撫摩他人的。司馬遷的《留侯世家》，既說明他是忠實於歷史的，而且也說明了，他對遊俠作用的理解也是清醒而有分寸的。

　為什麼兩千多年前的司馬遷，在理論與歷史的統一上，其水平要遠高於今天的一些大手筆呢？我想，這是一個哲學與歷史的學養問題。司馬遷「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還加上業儒學於董仲舒，這幾位老師，均為其時各個方面的最知名的學者，司馬遷又通讀了當時皇家圖書館的全部館藏史籍與論著，這樣的學養，乃使他對歷史的理解與消化，不僅處於當時的時代尖端，而且雄視百代，以致今之許多後代同行亦難以企及。

　司馬遷能學嗎？看來還是可以學的。舉個人所共知的例子，《三國演義》和《水滸》原來都是民間創作，經過熟讀經史的飽學的士人的整理，便成了不朽的作品。《三國演義》中兩軍對壘，往往靠將軍們「大戰三百回合」來分輸贏，便帶有原來的民間創作中的低層次英雄史觀的影子；而《水滸》的民間創作原型尚在，則又給人們提供了對比的條件。這一簡明的文學歷史事實，其實倒是很有咀嚼回味價值的。

　記得王蒙曾經倡導過一陣子學者型作家，後來似乎應者不是很熱鬧，不久也就歸於寂靜。大約是因為，作家和學者分屬兩種不同的思維類型，南轅北轍，常常跑不上一股道，所以提倡容易、實踐頗難之故。這回對《英雄》的若干責難，實際上又在某種程度上把這個題目重新提出來了。《英雄》的導演張藝謀，還加上那些共同編寫劇本的合作者們，如果能對那類責難加以認真的咀嚼回味，或者將是得益匪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