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29] 百家廊：為殖民時代的香港史作證 放大圖片
孫立川
大約十年前，我在香港某文化雜誌做編輯工作，那時常收到一位香港教育界前輩杜學魁先生的稿，幾乎都是圍繞著對日本索賠、反對軍國主義復活的論題的。因之，我對這位老先生的那片赤誠之心一直懷抱著深深的敬意。後來又經常看到電視上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英國女士，不斷地為各種公益事業或平民百姓的權利奔走呼號，又常在立法局上與港督彭定康唱對台戲，被某些傳媒稱為「親中派」，人們告訴我，她叫杜葉錫恩，杜學魁先生就是她的夫婿，但我一直無機會同這二位尊敬的長輩見面，傾聽他們非凡的談吐。
六月廿三日下午，在本報出版社舉行的杜葉錫恩女士的《我眼中的殖民時代香港》中譯本的新書發佈會上，我終能見到這位仰名已久的女士，並蒙她簽名送我這本新書。可惜杜老先生已然作古，緣慳一面，令人噓唏。
為弱勢社群出頭
早就聽說，杜葉錫恩女士是一位關心香港弱勢群體，不畏殖民強權，敢於為平民百姓仗義執言的女中豪傑。在她貌似孱弱的身體裏，卻包裹著一顆堅強、熱烈的心。自五十年代初由中國內地來到香港之後，她本可以憑藉其英國人的身份，做一個高踞於華人社會的高等洋人，或是當一名不問人間疾苦的忠誠的基督主義教徒。她在書中說過：「自信教以後，我一直憧憬著基督教的教義能拯救全世界。年輕人總是會抱有這樣的理想，但以後卻發現世界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地方。……我發現，中國的文化是西方所無法比擬的。然而，我們的傳教士中有些人卻把中國當作劣等民族對待。正如一位誠實的英國人所說『他們是抱有基督教的偏執意識的帝國主義者。』」她放棄了傳教士的工作，選擇了從事教育，尤其是為處於香港社會底層的窮苦孩子提供教育機會的工作，而且終生不渝，樂此不疲。
挑戰黑白二道
自五十年代初移居香港之後，這位堅強的英國女性就將香港看作是自己的家園，一住五十多年。她親歷了香港戰後的混亂，五、六十年代的社會動盪；七、八十年代的變革；九十年代的回歸以至踏入新世紀之後的變局。她親眼目睹當時政府的華洋歧視政策，官吏警界的腐敗、政府草菅人命的官僚作風。因此，她擲筆而起，一方面深入社會底層，為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哀哀大眾力爭權益，不斷奔走遊說、交涉，周旋於政府的各部門之間；一方面又敢於挑戰黑白二道，向與黑社會勢力沆瀣一氣的警界、受賄官員舉起匕首與投槍，拿起筆桿，寫檄文，揭瘡疤，為弱勢群體伸張正義，為他們向政府討回公道。這樣的作為自然引來不斷的麻煩、威脅、故意刁難，甚至是危及生命的恐嚇，但她卻從不曾低下高貴的頭。在書中，她記取了無數悲慘的個案，一樁樁、一回回，讀來都令人感受到震撼。我相信她的敘述是公正而又真實的。她在書中勾勒的英國殖民官僚，及某些高等華人的嘴臉與行徑，早在魯迅先生於一九二七年來香港的略記文章中已可見到。對於我們這些後來者，這是一些不曾經歷過的香港史實。對於那些親歷過這一段歷史的香港民眾，尤其是曾經從貧民窟中走出來的人們來說，這些苦澀的記憶也不會那麼快地被忘掉吧！
數萬信件反貪污
人們不應該淡忘的是，香港之所以在今天擁有一支較為廉潔而有效率的公務員隊伍，乃自七十年代廉政公署或立以後才出現的。在此前，杜葉錫恩女士就是堅決反對貪污的最有力的社會人士。她擔任多種社會公職，總是藉各種場合向貪污的陋習開火，同時又不斷寫信遊說英國政府及議員。本書中有一段話可圈可點：「如果寫信之多也可列入健力士紀錄的話，杜葉錫恩肯定是一位重要候選人。為了引起英國政府和香港政府對她認為需要注意的問題給予注意，她寫了數萬封信，反映公眾和個人的怨恨。」她對於貪墨如命的官吏、警員毫不留情，十幾年如一日，她不間斷地寫信，寫文章，要政府肅清舞弊、貪瀆之風，還社會一個朗朗乾坤。在英國的有識之士的推動下，麥理浩總督終決定汲取教訓，成立廉政公署。這種改變，正是香港終能在七十年代以後取得經濟奇跡的一個重要保證。這對於東南亞某地國家貪污成風的醜陋現實，以及中國內地日益嚴重的腐敗現象都是一面鏡子。杜葉錫恩的唐•吉訶德般的勇氣也是令人感佩的。書中還以大量的篇幅討論在香港實行民主選舉，落實一國兩制的議題，作為一位英國人，她堅持真理、敢作敢為的大無畏精神受到許多中國人的尊敬。
真正的「香港良心」
五十多年中，杜葉錫恩女士為無數的香港市民做了無數的好事與善事，她總在人們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她總是為那些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出頭，她為公益事業竭盡心力，她雖不富有，卻贏得了人們永遠的欽佩和無盡的感激，她被譽為「香港的良心」。她在書末說：「我寫這本書的目的，是以簡陋而又簡單的形式，把我從大量書籍中所收集到的歷史展現出來」，「我最殷切的願望是，讀過這本書的年輕人能按照事實的本來面貌去看待生活，而且要正視這些事實，而不被藉以蒙騙甚至控制他們的那些理想所欺騙。」有志於了解香港過去歷史的人，是應該讀一讀這本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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