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03] 記憶光年：秋瑾被害的背後

裴毅然

　1907年7月13日下午，鑒湖女俠秋瑾被捕於山陰大通學堂，7月15日凌晨被殺於紹興府鬧市軒亭口。這段歷史的背後，原來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1906年冬，秋瑾與徐錫麟等會黨領袖在滬集會，為推翻滿清政權，密議浙皖兩地同時舉義，徐錫麟負責皖事，秋瑾負責浙事。1907年春，秋瑾回到家鄉浙江山陰縣，以山陰大通學堂監督的身份主持學堂校務，其實是秘密進行起義，在師生中培養軍事人才。她利用其父與紹興知府貴福的舊誼，取得官府公文護照，順利地從上海買來槍支彈藥。1907年7月初，秋瑾與徐錫麟密定於當月中旬舉事。

起義外洩清兵壓境

　起事前夕，王金發的手下聶李唐無意中洩露了秘密，武義縣知府錢寶熔急派兵搜捕聶李唐家，搜出會黨名冊，牽連到大通學堂。於是，兩江總督端方電令安徽巡撫恩銘緝拿徐錫麟。徐錫麟得訊，只得倉促起事，借恩銘參加巡警學堂畢業典禮，親自刺殺恩銘，但旋遭鎮壓。徐錫麟被捕，恩銘衛隊兵士剖心爭食，上演了近代史上最殘忍的一幕。秋瑾與徐錫麟是表親，加上聶李唐案，秋瑾的形勢已岌岌可危矣。

　原來紹興知府貴福與安徽巡撫恩銘均為滿人，還沾親帶故。恩銘被刺身亡，貴福發誓要給恩銘報仇。於是，貴福主動趕往省城杭州，要求浙江巡撫張曾揚發兵紹興，剿捕大通學堂。張曾揚即派新軍第一標標統李益智帶兵300餘人趕赴紹興，捉拿秋瑾等革命黨人。

李鍾岳施「拖刀計」

　清兵壓境，山陰縣數十紳士聚集縣署，要求知縣李鍾岳無論如何得保全地方。進士出身的李鍾岳1907年2月才調任到職，對大通學堂諸多越軌之事也不是不知道，也許出於某種同情的傾向性，他當即答應紳士，到紹興府求見貴福，以順應民意為由，手下留情。貴福心中自然不悅，但礙於道理，不便直接拒絕。李鍾岳歸署後，急忙召集眾紳商議對策，最後只有「拖刀計」一策，即盡量拖延，令大通學堂師生贏得脫逃時間。

　當時，大通學堂師生紛紛要求提前起義，秋瑾則認為僅憑大通學堂這點實力，倉促舉事必然造成犧牲，不如為革命留下火種。她留下30餘學生守校，其餘盡快疏散。可以說，如果不是李鍾岳的拖延，大通學堂就不可能贏得這寶貴的疏散時間。另一方面，秋瑾本人自然也可逃脫，她之所以留下來等待清兵的到來，按魯迅日後的分析，也有殺身成仁的意識。

　激戰中，秋瑾一手握六輪手槍一手持短劍，與眾師生打死打傷清軍數十人。由於力量懸殊，秋瑾、程毅等師生八人被捕。

貴福騙手諭 女俠遭處決

　書香世家的李鍾岳，勤政愛民，廉潔奉公，同情革命，稍加審問便令文案將程毅等七人帶到公堂審訊，自己則同女俠單獨交談，了解秋瑾的家庭、婚姻及留學日本等情況，並請秋瑾題字。秋瑾便為其題寫了那句著名的「秋風秋雨愁煞人」。貴福質問李鍾岳為何不用大刑？李鍾岳辯解說秋瑾是讀書女子，沒有確鑿證據，不便動用大刑逼供。

　貴福見一時無法與李鍾岳理論，立即趕赴杭州，向巡撫張曾揚謊報，秋瑾已承認密謀革命，騙得張曾揚處決秋瑾的手諭。

　1907年7月15日凌晨4時，貴福親自率兵前來催刑。臨刑前，李鍾岳問秋瑾還有甚麼遺言，秋瑾搖頭不語，從容就義。李鍾岳令人購買華麗棺材盛殮，交給秋瑾最親密的兩位女友吳芝瑛、徐自華，她們移葬秋瑾於杭州西湖西泠橋邊——秋瑾生前選中之地。

羞愧交集 以身殉道

　秋瑾死後第三天，李鍾岳即因同情女俠被革職，罪名為「庇護女犯」。貴福與張曾揚上奏朝廷，要求對李鍾岳問罪懲處。李鍾岳終日憂傷嘆息，寢食難安，既愧自己殺了女俠，又羞巡撫知府還是不肯放過自己，最終，他決心以身殉道。1907年9月23日上午9時許，李鍾岳自縊身亡，終年58歲。這時，距秋瑾被害僅隔68天。

　李鍾岳自盡的消息傳出後，社會各界一片嘩然，紛紛責難紹興知府貴福與浙江巡撫張曾揚，指斥兩人逼人太甚。《中外日報》、《申報》、《新聞報》等滬上各報發表了許多譴責文章，上海還將秋瑾一案編成新劇《六月雪》演出，為秋瑾與李鍾岳鳴冤，影響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