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3] 百家廊：朗豪坊帶來簡化消費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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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開幕的朗豪坊，被譽為香港的新地標。

朗　天

　有人打笑說，九月之前，本地最熱的課題絕對是立法會選舉，但九月之後，那一定會變成是朗豪坊！這說法容或有點誇張，但朗豪坊的霸氣卻真的早已成為本地文化焦點之一，即使你討厭（何況你可能開心也還來不及）也沒有用，因為簡化消費主義已殺到埋身！

製造剩餘快感

　如果你曾在街頭被一個俯伏在地鐵站入口上方的熱褲女郎大公仔吸引住，如果你曾被旺角那橫跨砵蘭街和上海街那一大複式建築組合弄得目瞪口呆，那麼這篇文章一定關你事。

　Let's go Shopping，是廣告鼓勵大家到朗豪坊消費的呼籲，值得注意的是，購物成為消費的核心，而這正好也令人想起香港在效法內地其他城市，大搞購物節這玩意兒—購物節是一個刺激旅遊的概念。近年深圳購物節搞得有聲有色，香港今年也由六月二十六日到八月三十一日，超過兩個月推出購物節，圍繞尖沙咀星光大道和維港的幻光表演和消費優惠，明顯針對個人遊的內地旅客。

　廣義的購物包括購買服務，是消費的一般先導和手段，但不少人已把購物完全等同於消費，購買了便等於消費了。

　消費涉及需要得到滿足的快感，經濟人有所謂基本需要，如溫飽、安全；也有較高層的精神需要，如求知和幸福。商品和服務的消費可以帶來這些需要的滿足，得到快感，而消費者也樂意為此付出代價（通常以金錢衡量）。

　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追求資本和利潤的無窮累積，生產上剝削工人的剩餘價值，消費上則要製造剩餘快感，因為如果人人滿足了需要便不再要求，消費過了便停止要求進一步的消費，那麼資本家便沒有大錢可賺了。

　只有不斷讓消費者感受到還有一些需要沒有滿足，不斷讓這些剩餘快感出現，消費活動便不斷滾下去。

　剩餘快感的特色便是：沒有甚麼大不了的快感—沒有它個體其實沒有甚麼重大的損失（所以它是剩餘的），但正因為這，它再永遠不能被（徹底）滿足，永遠成為消費者繼續消費的欲望驅動。

消費簡化為購買

　以往論者喜歡用可口可樂解釋剩餘快感論，但今天的香港，減肥和纖體似乎是更佳例子。

　一個人的肥與瘦，除非真的造成健康問題，否則絕不是生活的基本需要或精神需要，換言之，瘦一點是一種剩餘快感，瘦了的自己只是一個設想，一個欲望的投射（通常寄託到被表徵脫胎換骨的一個個明星瘦身代言人身上）。瘦了的自己仍是自己，不過帶上了你認為別人目光改善影響下強化了的自信，而分析到底這自信完全是虛妄的（自信源於別人而非自己）。

　沒有內容的剩餘快感，虛空不實，才可以讓資本家的宣傳機器，讓廣告商依時尚潮流，因地因時制宜地填上挑引欲望的引誘和字眼。能否成功製造消費，骨節眼便在引發剩餘快感，而消費的高檔或低檔，也取決於快感實現和滿足時表現的質素和層次。

　是以，當消費簡化為購買，那麼檔次便只能視貨品或服務的價格高低來衡定，而消費的快感（剩餘與否）滿足或實現，便相應簡化為購買的符號代入—高價的便是良品，平貨則無好—虛上加虛！

　簡化消費（購買虛榮）的是最淺陋的資本主義活動之一，有長遠發展眼光的資本家並不樂意看見，因為這會令剩餘快感自我滾增的魔法減退，代之以機械進退的購物潮，很容易耗掉一種商品或服務的發展潛質。

　朗豪坊作為巨大的購物商場，標榜的是購物至上的巨大簡化消費品味。其實只要細心留意，不難發現它其實只是近十年來香港商場文化的加強版展示，購買直接帶來通貨的流通，短視的商業發展當然是加速購買，而減省消費質素和層次的購買表面上正是最有效率的，所以由政府到商人，都在不斷加強購買活動在商品文化的主導性，買家和服務享用者的顧客至上心態愈來愈普遍便是這方面的反映。

誰在討好誰？

　朗豪坊另一個令社會側目之處，乃警方為了增加它十月正式開幕時的體面，將附近架步遷離此區，乃主動出擊，連月來打擊油旺區黃色行業，不遺餘力，令風月場所的營運和涉及的權力分配遽起變化。

　一個商場竟然得到當局襄助，掃清開幕後可能遇上的收益障礙，當局認為掃黃可以提高朗豪坊消費的吸引力，其思維的簡單片面，也是令有識者怵目的。

　澳門每有大賭場開幕，司警例必有一番行動配合，想不到素來是澳門效法目標的香港，這次居然反過來向澳門借鏡了！

　諷刺的是，朗豪坊的地鐵入口靚女公仔廣告，火辣辣的性感動人，一雙熱褲下的玉腿，令人想入非非之餘，也撩動鼓勵人們在夏天熱浪下到冷氣勁開的商場消費；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已有報道指出，警方打擊朗豪坊附近的淫業，原來反迫使淫業升級，以更有「體面」的方式進行性交易。在購物至上的簡化消費主義標準下，由低檔到高檔的升級，以極高效率完成，並不困難。

　朗豪坊的霸道，絕對體現在其高姿態插入固有社區，就像一個一身名牌的貴婦突然闖入砵蘭街雞竇，在一眾打手吆喝改變原有的社區生活面貌，代之以價格及收益論英雄的簡化消費生活模式。它體形超大，破壞力相應提高之外，也令它更顯得來勢洶洶。它叫我們不得不正視它，不過我們卻被告知，作為消費者，作為購物者，我們其實是被討好的對象。

　誰在討好誰呢？消費者、購買者的幻象通常是：我們大晒！但實際上金錢是從他們的手溜出去，而失去金錢的同時，交換到的卻往往是一個又一個虛無。

　後期資本主義消費者的共同感覺往往是：愈消費愈渴求！而簡化消費的購物者的共同感覺則可能是：愈購買愈空虛！—渴求往往由空虛產生，但當連渴求也不那麼清晰時，純粹的空虛變成我們交換後唯一的所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