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4] 文動我心：紅顏薄命 放大圖片
圖：李慧
周松岐
前些日子回家鄉廣西象州時，正好碰上幾個四十年前的初中同學在一起小聚，自然談起了李老師。是夜，輾轉反側，李老師那張美麗動人的臉，一直在我眼前晃動。於是寫下這些追憶的文字。
象州第一美人
真的，象州人，特別是五十歲以上的象州人，至今對李老師仍留有深刻的印象。也許，是因為她那驚人的漂亮。雖然，她是否稱得上當時象州的第一美人——不少象州人當時是這樣評價的——沒有人進行過認真的考證，但她那高挑而又不失豐滿的身材，那微透著紅暈的白玉般的瓜子臉，那長長睫毛下的一雙像星光般不時閃動的眼睛，那玲瓏小巧的鼻和似永遠塗著口紅的豐潤的唇……的確給許多象州人以心靈上的震撼。李老師不僅美，且天性活潑能歌善舞。在五十年代初相對寬鬆的政治環境中，象州各單位經常組織舞會。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李老師牽的頭。有人說，如果哪次舞會缺少她，就等於夜空中缺少了月亮而黯然失色。
李老師用她的美麗，用她那珍珠落玉盤般的笑聲，給象州人留下許多歡愉難忘的記憶，然而她自己卻應了「紅顏薄命」這句古話，命運多蹇。
失子之痛
我第一次見李老師流淚，是在我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大約是初冬的一個細雨霏霏的早上。那天我去學校特別早，只見李老師一個人站在一棵百年的老柳樹下，燒著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初冬的寒風吹拂著她那柔軟的長髮，冰涼的雨滴沿著長長的柳絲飄然而下。我看見李老師的雙肩劇烈地搐動著，寒風中還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後來我們才知道李老師那一歲多的活潑可愛的兒子，昨晚突然得病死了。她那早燒的，正是孩子生前的衣物和玩具—是想兒子在冥冥中，仍有那些生前所愛的東西相伴，還是怕自己睹物思人，不得而知。
命運與中國相聯
對李老師的第二次打擊，是在我讀初二時。也許因為又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毛毛，李老師又恢復了往日的快樂。在學校的周末晚會上，我們又重新看到了她那迷人的舞姿。但好景不常，隨著那場「反右」鬥爭的開始，她那出身於三江侗族自治縣一個地主家庭的丈夫，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判刑三年。在他被送走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常看到李老師一個人默默地於躑躅柳江邊的石灘上。那原是無比光潔白嫩的臉上，籠罩著烏雲。
不久我因為讀書離開了家鄉。再見李老師，已是1963年的初春。我回到家鄉教書，她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已比我早幾個月調到這裏，並已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李老師在學校教數學和音樂課，雖很忙，但卻也開心。有時她會有點感慨又如釋重負地對我說：「往後恐怕總可以平平安安過日子了吧！」然而，她卻沒有料到，命運早已與中國的政治風雲緊緊連在一起了。僅僅過了三年，文化大革命的洪流又一次將她捲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文革一開始，她丈夫就被揪了出來，因為他曾是右派。新罪證卻是他畫的那幅掛在學校辦公室正面牆上的毛主席像。有人說他故意把偉大領袖的臉畫腫了……接著，李老師也被扣上了「資產階級小姐」的罪名。罪證竟是她曾塗過口紅，去挑水時在桶上加個蓋！她邊教書邊交代問題，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李老師被學校開除留用一年，她丈夫則被遣送回老家江蘇揚州。從那以後，我就很少聽到她的消息。
聽人說，文革後，李老師在揚州當了一名幼兒園老師。前幾年，我終於從我的另一位老師那裡得到一個確鑿消息：她去世了。聽那位老師說，她臨終前也沒有忘記象州。她說，她真想再回象州看看朋友，可這個小小的願望看來今生卻再也無緣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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