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15] 世界博物館 開銷靠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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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　磬

　在西九龍文娛藝術區新的規劃及管理概念下，特區政府讓民間主導，文化藝術與商業娛樂互惠互利。事實上，發展文化活動根本無利可圖，歐美許多博物館和藝術館均由國家經營，靠慈善機構補貼，不收入場券。以英國為例，由於博物館太多，遊客減少，面臨財政危機，隨時關門。

　在文化與財政之間，存在著嚴峻的兩難，孰輕孰重，是理想與現實的永恆矛盾；普遍的情況是：前者任重道遠，勢在必行，後者是現實的規律，如水能覆舟亦能載舟。

文化的共產　不收費

　在馬克思主義溫床的英國，政權上的無產革命並未如馬克思預言般發生，但文化遺產的共產，卻是當今世上首屈一指，而且是由帝國主義直接轉型，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名鼎鼎的「大英博物館」，最有名的應該是從埃及來的木乃伊；以及從希臘帕台農神廟拆下來的埃爾金大理石雕；為人詬病的自然是掠奪別國文化寶藏的強盜行為；教人稱訟的卻是將「勞動成果」公諸同好的大方行為，遙遙呼應羅賓漢的傳說。

　位於倫敦市中心特拉法加廣場北面的「國家畫廊」（National Gallery）收藏了許多西歐著名繪畫，包括了波提切利、達芬奇、米開朗琪羅、塞尚等人的作品，是美術愛好者到倫敦的必遊之地，遊客可以免費入場參觀。

　當然不能缺少的是2000年新開幕的泰特現代藝術館(Tate Modern)，以前是一座發電廠，由瑞士建築師改裝成很有現代感的藝術中心。將工人的血汗地一變成為現代藝術的容器，也真是歷史的拼貼。

法國收歸國有

　由於歷史悠久，法國是世界上博物館最多的國家之一，包括羅浮宮和有「印象派繪畫最高殿堂」美譽的奧賽博物館。

　法國有個耐人尋味「文化遺產制度」。制度規定那些歷史悠久的建築及其附屬物都是人類文化遺產，居住或經營者必須定期進行修繕維護，否則將受重罰。

　私營者負擔不起就將所轄「文化遺產」賣給國家，國家通常將這些「文化遺產」交給地方政府管理。

　國立博物館雖然收費，但1至9歐元的門票收費，也遠不足以維持，因此大多靠國家財政撥款維持。

　羅浮宮曾隸屬法國文化部，1993年初改制後取得「自主經營權」，但其所有權仍屬於國家。

　羅浮宮平日9時至18時的門票價格為8.5歐元，18時以後為6歐元，18歲至26歲年輕人和60歲以上老年人享受半價優惠。羅浮宮每年門票收入為8000萬歐元，但每年的經營、維修費用卻達到5.6億歐元，因此政府財政支持和商業開發是其主要經濟來源。

外來遊客補貼本國文化

　莫斯科的景點眾多，門票價格不高，但一般分為本國人票和外國人票，再細分為普通票和優惠票。

　俄羅斯對各景點的票價沒有專門規定，也沒有專門的政府機關負責制定票價的標準，因此各景點自行規定票價。對於俄羅斯公民而言，各景點的票價並不算高，反正多數人都有優惠，只外國人的票價要高數倍是了。

　同樣，在埃及，本國人在參觀各景點和公園時所需門票價格通常僅為外國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是二十分之一；學生和兒童的門票價格為成人的一半；殘障者及老年人則免費。

　埃及對本國人和外國人實行差別如此之大的票價，是因為定價的出發點不同：向本國公眾開放旅遊景點是為了讓國民更好地了解祖國的燦爛文化和悠久歷史，從而激發他們更強烈的愛國心；對外國遊人收取相對較高的門票費用則是為了賺取旅遊收入。

　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主席哈瓦斯解釋說：「門票漲價其實並不是一個好辦法，但如果維持目前的遊客數量，埃及很多文物古跡用不了100年就會被完全毀掉，其中包括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

　每天獲准進入最著名的胡夫金字塔的人數限制在300人以內，但限制了人數，也就限制了收入。本國成人門票價格為2埃鎊（港幣2.5元），而外國遊客的門票則高達40埃鎊（港幣50元）。

法定收費上限

　意大利政府採取多種措施，意大利各旅遊景點的門票價格比較低廉，參觀著名的古羅馬鬥獸場才只需6個歐元。在意大利，最貴的景點門票價格也不足意大利人均月收入的1％。

　意大利各地的博物館、畫廊、歷史性建築物、考古遺址、公園等旅遊景點門票價格的制定均由政府文化遺產部管理。

　只有當景點的歷史價值、及建築與展品的歷史和藝術價值發生變化，維修和燈油火蠟開支大變，才能考慮調整景點門票的價格。

　在美國，全國的國家公園或博物館門票價格，是根據國會1996年立法制定的原則執行，政府規定了最高門票限額，但同時會撥款資助。

　古今文化大國的政府，即使不如英、法等將博物館開銷包攬上身，也從各方面限制與調節營運環境，防止一面倒傾向私有化和商品化。若行之有法，還可以文化遺產帶動，賺取外匯，再補貼本國的文化教育－這也是以現在香港暮鼓晨鐘說要以地產補貼的另一條路吧。

巴黎文化返璞歸真

　上周六「建築師學會西九龍關注組」發言人吳永順形容，西九龍計劃已發展成一場混亂的足球賽。或者在遊戲規則未明確出來之前，我們先要認清球場、球員與觀眾是甚麼，然後球證才能出來主持這場文化大局。

「球證」尚未出場

　說起文化之都，很自然就想起巴黎，想起羅浮宮，想起咖啡座。

　這種印象，反映了人們對「文化」的觀念，分為有形的藝術品和無形的「文化氣息」，但兩者之間的共生關係，卻是不甚明顯。是否有了一堆藝術品，一堆演出場地，文化就會自然生長？又或者，是否有文化氣息，就自然會生出藝術品？

　如果是以上之一，政府的工作很容易，只需要大刀闊斧的進行硬件建設，或者撒手不管；也就無所謂文化政策了。

　且看被譽為二十世紀最成功的文化建設藍圖－大巴黎計劃中，法國政府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太歲頭上動土

　法國總統密特朗在上任之前，就已推動完成龐比度中心，其後在十四年任期之內，他完成了十四項大型文化建設，媲美希臘神話中大力士海格力斯的十二項功績。

　在巴黎這個文化名城，要推動翻天覆地的文化工程，所遇到的阻力自然是大得驚人。尤其要改建的是巴黎、法國以至歐洲的藝術聖殿羅浮宮，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密特朗在諮詢了全世界的博物館館長之後，決定直接委託美籍華裔建築師貝聿銘。

以政治生命擔保

　貝聿銘的設計是在門口建一座玻璃金字塔，引起大力反對，就像當年艾菲爾鐵塔。不過密特朗在國會上獨排眾議，負上極大政治風險為貝聿銘擔保，將他的創意得以實踐。

　密特朗除了給予自由度，更給予極大的財政支持，結果，巴黎亦得到遠超物質的豐厚回報。

　新凱旋門、國家圖書館、龐比度博物館等，在當時無一不是驚世駭俗的設計，但政府有高超的文化視野，知道甚麼樣的文化建築合乎巴黎的長遠利益，能將巴黎帶到新的世紀。

大巴黎等邊三角形

　新凱旋門沿著巴黎的中軸線與舊凱旋門遙遙相對，兩者並與鐵塔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呼應兩個不同時代的巴黎地標，是大巴黎計劃新舊結合的好例子。

　新舊結合，一般只重視如何保存舊的遺產，假設了新的建築就是「新」的。但文化建設應該是再帶來新的意義，不只是重複昨日的意識。例如凱旋門是展示拿破崙時代的榮譽和軍功，鐵塔則是工業時代的宏大科技，兩者今天基本上是旅遊點。新凱旋門則是一橦商業大廈，以打通的造形示範一種含蓄的、反璞歸真的功能美感。大三角的三個頂點都詮釋了各自時代的文化，同時繼往開來，既在當下，更在永恆。

　龐比度在的外形為世界認識，較少人留意到的是裡頭的劇院、圖書館等，是當地人的文化中心。而國家圖書館則帶旺了巴黎東區－不只帶來消費人流，也帶起了生機，這對東區和巴黎的各方面都有好處。

要有決心和視野

　密特朗一方面有建設的決心，肯承擔財政壓力，同時又有文化視野，敢於諮詢，更敢於為此負上政治風險。

　以上的決策方法（或者說，政治），結果是新穎宏大的建設，而又不與歷史文化累積來的基礎脫節。

貝聿銘 真正永恆的建築

　我們到底需要一個怎樣的西九龍文娛中心？設計巴黎羅浮宮的華裔建築師貝聿銘曾說過：「設計的持久性和實用性，對我來說最重要。」「建築物的精髓和本質，是唯一可長久存在的東西。否則，就僅屬於短暫的、時尚的。」

　法國人引以為榮的整建羅浮宮這項「神聖」工作，按道理，設計特權會留給自己同胞。但是，法總統密特朗卻甘冒政治風險，偏偏堅持起用貝聿銘。

　參與發展西九龍的三大財團，不知道有沒有邀請貝聿銘設計？我們向財團發言人查詢，至截稿前，兩大財團未有答案；新鴻基則回覆不予置評。

　貝聿銘當年對於密特朗的熱情邀請，沒有立刻答應。「我要確信，自己是這項工作的最佳人選。」「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有生命力，能經得起時間考驗。」他強調。

建築是為人服務

　貝聿銘1997年接受美國傳媒訪問時，回憶當年設計羅浮宮經過。他說，喜歡將自己的作品比作巴赫音樂─在簡單主題上，不斷地發展各種變奏。「必須把非常繁雜的設計簡單化。」

　他認為，建築是為人服務的。「它必須與生活本身和特定的時間、地點，產生某種聯繫。」

　玻璃金字塔原址，本來是法國財政部辦公大樓的停車場，旁邊有幾棵難看大樹。根據貝聿銘的設計，需要遷移財政部，但是，又要財政部撥款，難怪引起法國人怨懟。

為原則堅持下去

　貝聿銘透露，當時他實在難以獨自承受，這種排山倒海式的批評。「我的處境相當困難。」他承認。

　結果，在密特朗力排眾議下，玻璃金字塔如願落成。1988年3月，密特朗在剛竣工的金字塔內，向貝聿銘授予法國最尊貴的「榮譽騎士勛章」。

　「人們應該為自己的理想和原則堅持下去。」貝聿銘的堅持，成就了羅浮宮。

　倘若發展西九龍文娛中心目標正確，又怎可輕言放棄？

　貝聿銘不喜歡別人用「現代建築、後現代建築、解構主義者」等標籤加諸於他頭上。「我不相信這些稱謂，它們總會成為過眼雲煙。對我來說，真正能夠存活下來的、永恆的，還是建築。」